张彦泽在汴梁杀红了眼,不过有一个人却幸免。他就是前文中我们提到的,曾因“张彦泽杀张式案”跪在地上力劝石敬瑭杀死张彦泽,噎得石敬瑭一句话也说不出的中书舍人李涛。
“我曾向先帝上疏力主杀你,现在特来请死。”李涛看不惯张彦泽的残暴做法,主动自投罗网,找到张彦泽。
张彦泽一看,还有这等傻子,他既诧异又兴奋,热情地款待了李涛:“中书舍人你今天害怕吗?”
“李涛今日之恐惧,就如同当年的您。如果当初先帝听从了我的建议,又怎么会闹到今天的处境。”李涛不卑不亢。
“哈哈哈,你有种,我喜欢。”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张彦泽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敬重李涛的人品,还赐给他一杯酒。
李涛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扬长而去。
李涛是张彦泽的仇人,他却饶了他一命。而桑维翰是张彦泽的恩人,他却杀了桑维翰。只能说,人性真的很复杂,张彦泽也真的很变态。
就在张彦泽肆无忌惮剽劫汴梁的这阵子,耶律德光也在马不停蹄向汴梁赶来。
946年底,契丹大军兵不血刃,就推进到黄河岸边,耶律德光放出话来,准备趁春节之前赶到后晋首都——开封汴梁。
镇守澶州的高行周、符彦卿觉得京师都被攻破了,再守这个黄河渡口也没有啥意义了,又不想学习皇甫遇同志自尽报国,于是便也向契丹投降。
在白团卫村之战中,符彦卿曾重创契丹军。如今,见两人投降,耶律德光责怪符彦卿:“此前你拼命阻止朕南下,害得朕狼狈飚了一把骆驼,现在来投降,是不是晚了点?”
“臣当时只知道为晋主竭力,今日是生死有命,一切看天意!”
“说得好啊,是条汉子!”耶律德光也敬重英雄名将,选择了一笑泯恩仇,宣布赦免二人。他明白,在晋军中,像是高行周、符彦卿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将真的不多了,需要好好驾驭,不能随意杀之。
此前,冯玉谄媚张彦泽,希望自己能带着传国御玺呈献耶律德光,想着如果能留个好印象,他还能继续当高官。
此时,在黄河岸边,冯玉将传国玉玺送到契丹大营了。
耶律德光拿到御玺,仔细端详,觉得刻工粗糙,质地也很不对劲,不像传国玉玺。于是,他勃然大怒:“竟然拿个高仿的A货来骗我,回去告诉我那乖孙子,把真的交出来,爷爷我虽然年纪大了,眼还没花,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爷爷您明鉴啊,臣孙可不敢欺骗您。这不是高仿,也不是A货,当然更不是从秦始皇时候代代传下来的那枚玉玺。爷爷您有所不知,当年李从珂自焚而死,那传国玉玺就不见了,想必一起化为灰烬了吧。您手中这个御玺是先帝亲自命人刻制,文武群臣都知道,不信您问问。事情都到了今天的地步,臣孙哪儿还敢隐藏国宝,哪还敢骗爷爷您呀?”
耶律德光这才作罢,没有继续追究。
石重贵听说干爷爷到了黄河北岸,就贴心的向张彦泽建议,由自己亲自去迎接,以示诚意。
张彦泽坏事做多了心里发虚,也不便直接拒绝,就派特使密奏耶律德光:“天无二日啊,那有两个皇帝相见于路旁的,不吉利!”
耶律德光可能被忽悠住了,也可能本来就没有想见面的意思,又不是日思夜想的人,就派使者给石重贵带话:“孙子孝心可嘉,爷爷领了,不用来回跑了,爷爷十天半月就到了!”
搞得石重贵很是惆怅不安。
冯玉等组织有关单位又精心策划,想让石重贵脱光上身,口含璧玉,手牵绵羊,由高级官员抬着棺材,到郊外迎接耶律德光。就是前文《都是干儿子惹的祸》中,前蜀皇帝王宗衍曾经演过的那一出。
“此次战役,全得益于我派奇兵夺取胜利,此次朕不是去受降的,没有必要。”耶律德光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也摆手拒绝。
有关官员又建议用“备法驾”的隆重礼仪迎接耶律德光,他也拒绝了:“不搞不搞,朕不喜欢那一套,麻烦!”
随后,他下诏:“汴梁的文武百官,各安其职,不要惊慌,一切照旧,朝廷制度沿用汉制,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
耶律德光抵达相州时,立刻派兵直奔河阳,“御用狗头军师”景延广正镇守河阳,仓促之间,他没能逃走,被押到耶律德光面前。
“两国君主失和,都是你小子从中挑唆。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十万横磨剑,在哪呢,来来来,让朕也开开眼界!”耶律德光质问景延广。
“冤枉啊,陛下,啥是十万横磨剑,是契丹的最新科研成果吗,臣怎么没听说,厉害不?”景延广还不想承认。
“忽悠,接着忽悠?我看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出来亮个相吧,小宝贝儿!”
只见耶律德光拍了拍手,请出一个重要证人——乔荣,顺便将当年景延广摁手印的“官方记录”也从内裤兜里扯了出来。
“继续表演吧,人民艺术家?你俩当面对质吧。”
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在,景延广不得低头,瑟瑟发抖,“我错了,我挑拨两国失和,犯下滔天大罪,我错了……”
“这样吧,你倒是详细跟朕说说到底错在哪了?”耶律德光轻蔑一哼,命人用铁链子把景延广先锁起来。每当他承认一件事,耶律德光就给他一根竹板,当景延广怀里抱着八根竹板的时候,就心态彻底崩溃。
景延广匍匐在地,脸贴着地面,这种姿势就是传说中的“五体投地”吧,请求处死。耶律德光下令将其关押,以后再做处理。
该抓的抓了,该降的也降了,接下来,就该重磅戏登场了,耶律德光正式进入汴梁城了。
947年正月初一,耶律德光一行抵达汴梁,后晋文武百官齐聚汴州城北,先是向亡国之君石重贵辞别,祝他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然后,统一改穿素色衣服和纱帽,迎接契丹皇帝耶律德光。
大家在道路两旁纷纷跪下,前额碰地,等候定罪。耶律德光头戴貂皮帽,身穿貂皮大衣,里里面穿着防弹背心,随着寒风徐徐而来。
“你们的皇帝有罪,做臣子的,有什么罪过呢?”耶律德光下令众爱卿平身,各领原职。
老百姓没有见过这么多契丹人,有点惊慌失措。耶律德光进入城门,汴梁居民有些害怕,大呼小叫,场面一度失控。
为了稳定人心,只见耶律德光登上高楼,用并不标准的开封话说道:“同志们,俺也是人,不是怪兽。恁不要害怕,朕本是无心南下,是你们中原人引导俺来的。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俺会带领恁致富奔小康的!”
为了羞辱石重贵背叛契丹,耶律德光封他为“负义候”,字面意思,背信弃义,比李煜的封号“违命候”、孙皓的封号“归命侯”还刺耳一些,远远没有刘禅的“安乐公”好听。哎,没办法,同样都是亡国之君,这待遇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耶律德光想来想去,打算将石重贵安置在黄龙府。当年耶律阿保机吞并渤海国,班师途中病逝于此,据说天空出现了一条黄龙,因此而得名。
“直捣黄龙”的黄龙府,是不是听起来好熟悉?这里是“契丹终结者”大金王朝的兴起之地。而且,180年后,宋徽宗、宋钦宗一家被金国人俘虏北上,也是被安置在此。
北行途中,宋徽宗见杏花而托物兴感,还作了一首绝笔词《宴山亭》,被王国维称为“血书”,其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乡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几句道尽了思念极苦,衷情难咽,让人不忍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