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初说完后和谢寄约定集合地点,随即一个人离开。
谢泉眨巴两下眼,期待地望向思悠:“你认识殷霖?”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思悠否认道。
“不认识,听说过。
“祭坛死亡率很高,殷霖是我目前知道的,在祭坛存活最久的一个人,具体多久我也不清楚。
“他很惜命,据说他已经通过第六层,但始终不肯去第七层,这大概是他能活很久的原因之一。”
谢寄不禁有点疑惑。
按思悠所说,殷霖根本没有想闯第七层的意思,江霁初又有什么把握能劝人加入队伍?
他问道:“殷霖很厉害吗?”
思悠:“我只知道这么多年,他在三个区域都买了房子,花积分也大手大脚,但从未跌出过积分排行榜前十。”
谢寄:“积分排行榜?”
“你不知道?”思悠想了想,“可能你出本时间刚好错过,积分排行榜是每月初一至初三在平民区广场大屏幕展示的榜单,上面列有祭坛积分前一百名的人的名字。”
谢泉好奇地问:“第一名是谁啊?”
思悠耸肩:“第二到第一百名都有具体名字,只有第一名是团乱码,可能是为了保护第一名的安全,也可能出了什么bug。”
谢泉拉过谢寄手腕,瞧了眼他带日期的腕表:“明天就是初一了,哥,我们明天也去看看吧。”
谢寄应了下来。
他本来还想看看江霁初积分能排多少名,不过他俩绑定生死簿,江霁初的积分也清零了,估计也排不进前一百。
照这么来看,殷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组队对象,他在祭坛待了很久,了解的东西说不定比江霁初还要多,实力也很强。
他们聊过后找了个地方吃饭,并找到上次住的宾馆住下。
谢寄从正午等到夕阳西下,前来找他加入组织的人来了好几拨,却一直没有等到江霁初。
房间的窗户没关,街上喧哗不断,却全都如同一层模糊的背景音,唯有江霁初在楼梯口的“哥哥”清晰地响在脑海。
谢寄抬起手掌,他甚至还记得那腰肢的触感。
比想象中还要细、要轻。
江霁初的虽然偏瘦了些,但不是干巴巴的类型,每寸肌肉都紧实流畅,上半身还垒着几块分明的腹肌。
就像江霁初这个人。
看起来像高山之巅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块纯粹寒冰,其实傲娇的狠,贪嘴爱吃零食,最近还学会了撩人,撩完自己还偷偷不好意思。
就是有事爱掖着藏着,心思重,换个没耐心地说不定早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天天脑子里都在操心什么,神思郁结把自己闷到发烧,一出本就去找殷霖,肯定是去商量事。
为什么要找殷霖,他们不是队友吗?
谢寄觉得有必要和江霁初好好聊聊这个问题,加强江霁初对组织的信任,省得不是在心损就是在身损的路上,那小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
江霁初从殷霖那儿离开后又去了趟墓园,也许是发烧带来的虚弱还没褪去,加上和殷霖谈话耗费太大精力,回宾馆的路上整个人都犯晕。
他从前台那儿得知谢寄特地留下的信息,选了谢寄对门的房间,拿着房卡上楼。
卡片和感应器接触,发出滴的声响,江霁初正想推门进去,身后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谢寄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装,闲适又自在的抱着双臂看他。
谢寄心思鲜少写在脸上,可江霁初却蓦地感觉到一阵心虚。
他意识到,谢寄好像不高兴。
表弟的死亡,亲弟弟长时间生病,谢寄难免会多在意些身边人的身体,他病没好全就跑去找殷霖,又这么晚回来,简直是在谢寄雷点蹦迪。
“回来了?”谢寄状似随意地开口。
江霁初没敢看谢寄的表情,低头道:“嗯。”
谢寄看着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怜巴巴垂着眼的江霁初,竟没忍住笑了下。
还真像思悠说的小媳妇。
他一手揽着江霁初肩膀往房间走,一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毫不意外地摸到一片凉气。
他无奈地问道:“头疼不疼?”
江霁初老实摇头。
谢寄说了句“行吧”,任劳任怨地拿过房间的热水壶,涮过后开了壶热水,把从谢泉那儿开的药给冲好。
一次性水杯杯壁变得滚烫,谢寄手指卡着边缘把水杯放到床头,自己坐到江霁初旁边。
谢寄:“跟你那个朋友聊得怎么样?”
江霁初:“明天和我们一起吃中午饭。”
江霁初知道思悠一定跟谢寄说过殷霖多年没去闯第七层,以为谢寄会问他怎么把人给说服,没想到对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把他头往上抬了抬。
两个人的视线近距离相撞,江霁初对上一双温柔又耐心的眼。
谢寄感觉到江霁初身体的僵硬,像是根绷紧了的弦,哪怕回到象征休息和安全的宾馆房间也不肯松上半分。
自他们遇见后,江霁初一直是这样,仿佛有两座山般沉重的东西压在肩上。
明明过关时只喜欢缩在角落做自己的事,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忙活,甚至有点自作主张。
决定和他一起闯关、替他冲锋陷阵、替他扛刀,还费尽心思地凑够队伍人数。
他松开手,温声道:“霁初,累不累?”
江霁初不明所以。
谢寄揉揉江霁初的脑袋,就像平日里揉谢泉一样:“我知道你很想替你哥报仇,但欲速则不达,你自己也说过,如果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不要急着离开祭坛,对吗?”
江霁初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谢寄:“那你在急什么呢?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宾馆房间的灯被开到二档,光泛着温暖的黄,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将江霁初整个人包围,他双手虚虚捧在一次性水杯两侧。
水杯太烫,他没有完全覆盖上去,只时不时触碰一下,好让热度驱散身体的寒意。
每个细节都充满放松的暗示,谢寄的语气也格外温和,带着难以察觉的诱导性。
江霁初强撑的警惕心被一寸寸瓦解,理智在脑海不断拉扯,他悬空的手腕暗自发着抖。
半晌后,江霁初道:“对不起。”
谢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什么对不起?”
江霁初:“队伍是一个整体,我不该擅自行动,不跟你商量。”
谢寄忍俊不禁。
江霁初这种独狼出去一趟连“队伍是一个整体”的话都学会了。
他又拍了拍江霁初的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尊重你的秘密,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会不会有一点是我可以替你分担的?”
理智告诉江霁初,他应该抛出几个敏感但其实无关痛痒的问题好让谢寄放心,可他左思右想,实在没什么能诉诸于口。
他想起下午和殷霖的对话。
时知别外出买菜,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问殷霖:“以你的骄傲,能接受这种结果吗。”
殷霖不答反问:“你也同样骄傲,不也已经接受了吗?”
他在殷霖眼中看到极其微弱的希冀,他们都知道这种结果是种侮辱,可殷霖仍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而他无情地摧毁殷霖的幻想:“所以我不敢让谢寄知道,你呢,你能瞒过时知别?你敢让他知道?”
殷霖闭上了眼。
殷霖不敢,他想。
江霁初再次垂眼看着腕上那块历经波折的腕表,分针规律地跑过小格,以既定程序无限循环。
他只想瞒谢寄一件事,可一个谎,就要用一千个谎去圆。
他哑着嗓子:“对不起,谢寄。”
这是江霁初晚上第二次说对不起,谢寄鼓励道:“你有哪里对不起我?”
江霁初抬起头:“但凡从第七层回到新手关的人都会被祭坛针对。殡仪馆那一刀,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冲你?”谢寄安抚的动作一顿,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记得是张明想要杀的人是我。”
“不是你,是我……”江霁初闭了闭眼,“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你左面是墙,背后是建筑装饰,右面是我。”
谢寄:“记得。”
“那种情况下,我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它如果想杀我,只能用刀刺向你,因为它知道我不能接受别人替我替我去死,我一定会替你挡下,”江霁初露出一个苦笑,“是我连累了你。”
谢寄第一反应是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接着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追问道:“它是谁?”
江霁初声音发冷:“‘杀’。”
谢寄:“直属于女王的那个boss?”
江霁初:“对,能到达第七层的人都实力非凡,他们回到新手关从新开始,很容易造成碾压,‘杀’是女王的狗,它偶尔会亲自下场,给第七层的失败者增加难度。”
不等谢寄继续问,江霁初又道:“蛇果关卡时思悠私自离开了段时间对吧?因为‘杀’又出现了,根据时间线来看,它是先来找的我……”
谢寄打断道:“它去找了你?”
江霁初:“对。你和谢泉去找杨丹时,它来招待所找了我,不过当时我不舒服躺在床上,它没对我下手,只嘲讽了我几句,在那之后,它应该是去找了思悠。思悠不可能对那种东西服软,所以和它打了起来,看思悠后来的脸色,应该是没讨到便宜,当然,关于思悠的事是我根据对她和‘杀’的了解做出的推测。”
谢寄终于明白江霁初在代表‘杀’的高塔关卡为什么那么着急。
‘杀’奉女王命令,最爱搞事,江霁初不想连累他。
他无所谓地挑起半边眉毛:“就这些?”
“‘妄’掌管生死簿,我们去找它,是有可能解除生死簿绑定的。谢寄,和我继续组队,会很危险……”
江霁初微微扬起下巴仰视谢寄。
这个动作谢寄面对陈存时也做过,可他做是对陈存的不屑,而江霁初却像将脆弱的脖颈故意暴露给他,静静等待一场审判。
片刻后。
“我不介意,”谢寄道,“从理智上讲,一个优秀的队友跟低难度关卡比起来,前者价值更高,从感情上讲,我是那种因为困难就弃队友而不顾的人吗?俗话说,债多不压身。”
他拿过温度已变得正好的一次性水杯交给江霁初:“这件事我会和谢泉说明,也会承担起做出选择的责任,保护好他,你以后不要再为这种小事操心,好好打你的怪。”
江霁初愣愣道:“小事?那什么是大事?”
谢寄把水杯往江霁初怀里推了推:“喝药就是你现在最大的事,赶紧的,再不喝该凉了。”
江霁初几乎是麻木服从命令地将药一饮而尽,又被谢寄脱下外套按进被窝。
谢寄轮廓立体,难免带有几分男人的凌厉感,而暖光在这一刻将凌厉尽数模糊成如春风的温柔,他眼中那汪潋滟的湖水也泛起波澜。
他替江霁初拉了拉被角,隔着被子搭在江霁初手背上。
“我明白你一个人惯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一方面是独立,一方面是怕说出来别人觉得厌烦。
“但是江霁初,我答应过你。
“我不会背叛,也不会离你而去。
“你可以试着更相信我一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谢寄从床边起身:“睡吧,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