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过褚念不要让陈腊积知道他们来过后,谢寄和江霁初一起离开。
哪怕有所猜测,褚念的话还是像沉重的枷锁压在心头。
和平的方式肯定不能把所有受害者都救出去,摆在谢寄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寻求官方的帮助。
第二条,自行解决。
怎么说陈家村也已经踏入二十一世纪,哪怕村长家都没个电话,要想寻求官方帮助,得先离开大山。
一般关卡都有范围限制,而村子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谢寄不认为它会让他们寻求官方帮助。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算和江霁初试着离开大山试试。
如果离不开,最多是被送到boss眼前,还省得他们去找了。
还没吹多久清新空气,又被林子里的福秀气味笼罩,江霁初强忍不适:“这一关是‘盗’,指的应该就是买卖妇女,我们虽然找到主题,但boss还没露面。”
谢寄:“boss多半是失踪的杨丹,只是不知道她人在哪儿?”
江霁初:“你觉得她变成蟒蛇可能性有多大?”
谢寄:“不到百分之十,就算关卡能跨物种改造,红蟒和紫蟒是对应的,我更倾向于紫蟒帮陈家村,红蟒帮杨丹。”
江霁初:“可红蟒不是连女人都吃吗?其他受害女性和杨丹应该是同一立场。”
谢寄:“褚念没有亲眼看见红蟒吃人,都是听说的,具体情况不明,你还记得这关的名字吗?”
江霁初:“蛇果。”
谢寄点点头。
“对,蛇果。
“关卡名称的内涵我们基本已经了解了,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蛇和果子。
“紫蟒、紫蛇、福秀、陈家村,他们是一组共同体,相对应的,红蟒、红蛇、红果、受害者,他们是另一组共同体,两组相对。
“福秀是陈家村流传已久的叫法,古时候的语言和现在有些不同,加上口音,这两个字可能是取吉利的音译。联系到他们的恶行,我们可以自行翻译一下它背后代表的意义。”
江霁初将两个字念了几遍:“福秀,辅修,腐朽……”
谢寄:“它象征的是一种落后的、腐朽的文化,这也正应和我们的身份——考古队员。福秀明显是一种反面形象,红蟒阵营与之对立,就该是一种正面形象,希望、文明之类,它可以向施害者讨债,但不会加害受害人。”
江霁初:“这么说的话,杨丹和其他一些受害者可能还活着。”
谢寄:“我也认为她们还活着,红蟒对她们而言,是一种保护。”
江霁初思索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断崖!我们下崖底时受到红蛇攻击,因为身上有福秀的味道,红蛇理所当然认为我们是去继续加害受害者,所以攻击我们,杨丹和其他受害者如果还活着,可能就在崖底!”
谢寄赞赏道:“崖底有很多溶洞,有河流,环境还可以,虽然活得可能比较辛苦,但跟村子里比起来,已经算是天堂了。”
江霁初:“可今天村民要去除蟒。”
谢寄并不担心:“那些村民有能耐除掉红蟒早就动手了,队里没什么能打的,而且我提醒过思悠,如果形势允许,就给村民添点麻烦。你说过她实力只比你差一点,又擅长潜行、偷袭,暗中动手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江霁初侧目看着谢寄。
仅凭一本册子,就能推断出陈家村的利益链上的各种阴暗,甚至在册子之前就猜到红果和福秀象征的意义,并且提前做好安排部署。
托天生含笑的福,谢寄只要不是刻意板起脸,表情总很温和,可他的温和并不显得软弱可欺,反而因周身气场呈现出一种天崩于顶我自岿然的自信与镇定。
尤其是在分析关卡剧情时,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让人很难不心动。
谢寄发现江霁初的目光,笑道:“看我做什么?”
江霁初重新看向前路,用刀挡开垂在眼前的树枝:“没什么。”
在山中走了半天后,谢寄发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
说是路也不尽然,只是植被比其他地方更矮,像是被踩过多次,而且具有连续性。
他们加快速度,沿着小路往山顶走去。
这一路十分平静,没有蛇群侵扰,也没有大蟒袭击,像是厌恶陈家村的穷山恶水以及“吃人”的腐朽习俗,他们连其他小动物都没遇到,鸟都不愿意来陈家村拉屎。
可谢寄并未放松警惕,紫蟒不会放任他们离开,也不会眼睁睁放过吃掉他们的机会,在山间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他们很快来到山顶。
和郁郁葱葱的山腰不同,山顶突兀的秃了一块,深褐色的土地上草都没长一棵。
而在山的那头,是一片灰白色的浓雾。
谢寄刚想和江霁初讨论,一扭头却见对方对着浓雾出神,不由好奇地重新望过去。
雾气比他所见过的每一片都要浓要深,他能看到里面气流运动,以及后面若隐若现的黑影。
接着,他听到一些零星的响声。
山外是陡峭悬崖,只有鸟类才能凭借翅膀在空中停留,可雾中的黑影仅仅是呆呆站立,没有朝任何方向挪动的意思。
这本该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场景,谢寄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宁静。
雾里面是什么?
谢寄脑海里刚冒出问题,就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做出回答。
是所期所爱。
你怀念的、你懊悔的、你痛恨的,统统都在这片浓雾里。
雾气逐渐散去,后面的黑影逐渐凝结成人形,全都是他熟悉的脸。
他的父母坐在桌前喝茶,弟弟悄悄躲在沙发后面吃蓝莓蛋糕,妹妹往弟弟的方向瞥了一眼,注意力又重新投入《未来军事发展趋势》书中。
空间充满割裂感,像是被强行拼合在一起,右上角还有他的书房,电脑屏幕是最合适的亮度,正显示一份没批阅完成的文件。
边边角角塞满画面,都是他见过的人,看过的景色。
谢寄一一掠过,眉心忽地拧起。
他发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黑块。
黑块代表什么?
被绑架的日子和落水死去的表弟吗?
不对,这些已经出现在其他画面里,而画面没有重复。
谢寄凝视着小黑块,心底蓦地升起空落落的感觉。
这种感觉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想去探究小黑块究竟代表什么。
他下意识迈出半步,脚未落下又猛地停住。
前面是悬崖!
所有画面里的人在他惊觉的那刻同时看向他,风景也都换了朝向,唯独小黑块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亘古不变沉默着。
是什么?
小黑块里是什么?
空落落的感觉和强烈的冲动被再次放大,另一种全新情绪随之而来。
谢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难过犹如海浪般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灭顶的窒息中,他指尖微微颤动,想要去触碰小黑块。
抬手的瞬间,谢寄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他在短时间内清醒,又在下一刻重新被蛊惑。
眼前的浓雾不容小觑。
再次清醒后,谢寄恍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于是赶忙调整。
等等!
江霁初!
他就是看到江霁初在望着浓雾出神才会去看!
谢寄立刻转身想叫江霁初,手心突然传来微凉的触感。
他低下头,看到一截暖黄色的外套袖子。
江霁初轻声道:“不要看,浓雾有问题。”
江霁初说完后就要抽出手,谢寄却本能地将人拉住。
他拉得急,一时间竟是十指相扣。
江霁初神情错愕,谢寄也有点懵。
动作好像有点太亲密,正常男性朋友谁会这么手牵手啊!
可拉都拉了,谢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拽着江霁初背对浓雾:“你看到什么了?”
浓雾是所期所爱,江霁初会看到什么?
“故人,”江霁初缓缓合眼,再睁开时目光重归清明:“每一关都有其特定的活动范围,而在活动范围外,偶尔会出现这种浓雾,它会吸引人靠近,一旦踏进去就会没命。”
谢寄点头:“的确,浓雾有很强的蛊惑能力。”
江霁初疑惑道:“它虽擅于惑人,但一般情况下只对心志不坚的人有用,心志坚定一点的都不会被影响,除非是有强烈执念,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吗?”
谢寄想了想,他这一生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幸福,父母和睦,兄友弟妹恭,有事业有朋友,真要说什么执念,也只有二十年前死去的表弟。
可已经过去二十年,他明白往事不可追,表弟不可能死而复生,这件事不可能是他的执念。
他很清楚浓雾里皆是虚假,唯一让他动摇的,是那片黑色画面。
谢寄:“通过第七层的人能获得全新的生命,并完成一个愿望……女王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江霁初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他抽出手,如实回答:“不能。”
谢寄也只是随口一问,祭坛时间比外面快很多,死亡率又高,就算病危,死在祭坛里也不会比死在外面晚多少,女王可以给予闯关者新生命的可操作性强,如果连死了二十年的人都能复活到外面,那才是真乱了套。
就目前来看,这一关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山里,他们无法求助文明世界,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时间渐晚,谢寄打算先回招待所再做打算。
然而他在山顶空地刚走到一半,林子的方向水流般蜿蜒爬出无数条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