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

方迪的声音打断了程菲的困惑，她看向车里的男人，唇角弯起一点笑，“我助理来了，就不劳烦宋总了。”

这笑落在宋易眼里，要多假有多假。

“随你。”

没再多停一秒，车窗升起，黑色的车身直接滑出门廊。程菲有一瞬的费解，但也仅仅是一瞬，方迪已经下车，绕过车尾替她拉开后排的车门，“程总，我送您去机场？”

程菲抬眼，触上方迪了然的笑。跟在她身边两年，方迪对她的心思倒也揣摩得清楚。

心思被勘破，程菲有一丝窘迫，好在车里适宜的温度熨帖了神经，先前晕眩的不适感渐渐消退。程菲点开手机，和陆之屿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中午，她说自己晚上有应酬，不能去机场接他。

细白的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车子里的顶灯照下来，将浅粉色的指甲盖映出光泽。程菲想起之前闺蜜的吐槽，说她谈起恋爱来，仿佛一个钢铁直男。或者……她是不是应该哄一下陆之屿？

比如，去机场接他，给他一个惊喜。

犹豫了一下，程菲暗灭手机，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蓝丝绒小方盒。盒盖揭开，里面是一对银质袖扣，很符合陆之屿一贯的低调内敛。

“航班大概几点落地？”

“问了机场，如果天气条件允许降落，大概十一点十五分。”

从酒店到机场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时间上刚刚好。仿佛解决了一件非常棘手的手，程菲轻轻舒了口气，“方迪，把电脑给我一下。”

“程总……”方迪递过电脑，看她微微有些白的脸色，“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没事。”程菲接过电脑打开，调出一份国产动画的项目尽调报告，见方迪欲言又止，“有事？”

方迪其实想劝劝她，不要这么拼命工作，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妥。

“程总，陈临舟……他说，想见见您。”

落在键盘上的指尖微顿，程菲抬眼。

陈临舟是今盛旗下的艺人，年初的时候因为一档《我是音乐人》的综艺而小爆。只是如今，比起他的人气，更被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和今盛之间的“天价分手费”。

这笔高额的违约金陈临舟自然无力负担，可作为他的准新东家，和光娱乐却可以。

这也为什么明明是今盛和陈临舟之间的纠纷，最后却被媒体打上标签，直接变为今盛和和光之间的较量。

想到和光，眼前便不自觉浮现出男人一张过分好看却又非常欠揍的脸。

电脑右下端跳出新闻提示：《和光娱乐斥资4000万美金收购AGM，欲打造东方迪士尼》

程菲：“……”

没有了看报告的心思，程菲合上眼，靠着椅背养神。

宋易和她想到一处了，甚至比她的动作更快。或者说，她在找项目，而宋易在找做项目的人。

AGM是老牌的动画电影特效公司，只是这些年一直经营不善，年初的时候就曾有破产消息传出。4000万美金看似是个不菲的数字，可AGM的市场估值接近1.5亿，和光这笔买卖可以说非常划算。

程菲睁开眼，盈盈眼底因宋易而升起的烦躁褪下，重归清明。点开新闻链接，除了收购的消息报道，还有一段宋易的专访。

画面里，男人穿着简洁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闲适亲和。

“宋总，众所周知，AGM是老牌的动画特效公司，此次对AGM的收购，是不是意味着和光有意将娱乐版图扩展至动画制作领域？”

男人浅笑，“不是有意，是的确。”

美女记者微讶。

“国产动画最好的时代，和光必然不会缺席。”

一句话，声线温和，霁月风光，男人眼中敛着湖光山色，连对面漂亮的女记者都有些看呆。难怪有网友曾评论，和光的宋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孽，一双眼睛里藏了钩子，但凡是个正常女人，对视超过三秒，必然芳心沦陷。

“祸害。”程菲蓦地合上电脑，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住，发出“啪”的一声。

方迪：？

“嗯，这个陈临舟的确是祸害，要不是他，咱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和光正面对上。”

程菲：“……”

她说的，不是陈临舟。

但程菲心里有数，即便没有陈临舟，和光用不了多久也会和今盛正面对上，成为今盛在整个娱乐行业最大的劲敌。

毕竟进入这个圈子不过短短三年，和光娱乐就以黑马之姿迅速崛起，抢资源、挖艺人、大规模铺排综艺，生生在这飞速迭代的娱乐圈里给自己撕出一席之地。如今，又盯上了国产动画。

宋易这个男人，看似不着调，骨子里却刻着嚣张与傲慢。手段凌厉，行事乖张，放眼整个京市富贵圈，不少人对其行事做派不认同，但敢直撄其锋者却寥寥。

这样的男人，不缺野心和手段，但凡他对一件事上了心——程菲微微蹙眉，她有预感，宋易会是个非常麻烦的对手。

*

Lying，京市高端夜店。

偌大的包间里漫着笑闹声，酒精、烟草、香水暧昧的混合在一起，交织出一片犬马声色。

宋易窝在黑色的皮质沙发里，额前的黑发垂下来，漆黑眼底浸着清泠水光，薄薄的唇却格外的红。

他这副妖冶颓废的样子吸引了太多目光，女孩子们蠢蠢欲动，却没人真的敢上前。男人不说话，周身像是笼了一层结界，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终于，还是有大胆的女生走了过去，身姿婀娜，步步摇曳，是今晚这个场子里的绝对尤物。

女孩子手里端着杯酒，十分自然的在宋易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宋总，我敬您。”

一把娇滴滴的嗓音，能让人酥去半边骨头。

宋易掀了下眼皮，却未应。

“宋总。”女孩子已然羞红，却还是大着胆子伸手，纤白手指触在宋易的胸口，莹白与孔雀绿形成鲜明对比。

眼前浮现出某个女人的样子，白生生的耳垂，孔雀绿的坠子轻晃。

“滚。”

极低的一个单音节。

女孩微怔，显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夜店老板唐钦见状匆匆走过来，给女孩递了个眼色，“还不走。”

女孩自知闯了祸，连忙欠身道歉。

唐钦不耐，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人走了，他才转头打量宋易，“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解风情？”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唐钦有时候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懂宋易。堂堂宋氏继承人，又是娱乐公司老板，周围燕瘦环肥，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这人偏偏把自己活成了个孤家寡人。可你要说他不懂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却又把“芳心纵火犯”那股劲儿拿捏得死死的，就——真他妈欠揍。

“我说小宋总，您要是真对这群小姑娘没意思，就别一晚上搁这儿放电，把人一个个撩的脸红心跳却又不搭理，你这是什么高阶渣男行径？”

宋易抬起眼皮，瞥他一眼。

“不是，你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唐钦眯起眼，“别他妈是在给谁守身如玉吧？”

眼底微动，宋易起身，“走了。”

“这就走了？才几点，正经场子还没开始呢。”

这地方，能有什么正经场子。宋易懒得多费口舌，径自出了包厢。

走廊的尽头有一方露台，宋易一路走过来，有些懒倦的倚在栏杆边。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沿江的酒吧夜店处处都是靡靡与声色，深渊里的狂欢。

宋易低眼，从裤包里摸出一盒烟。

初秋的夜风驱散酒气，男人修长明晰的指骨间夹着根烟。银质打火机发出“啪”的清脆响声，一簇蓝色的小火苗窜起。

宋易垂眼，荧荧火光映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指间燃起猩红。

守身如玉？

宋易扯唇笑笑，奶白烟雾模糊了男人过分好看的眉眼，也遮了眼底的深寂。

他分明就是鬼迷心窍了。

*

机场。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京市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大雨渐收，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在车窗上，晕出水痕，在地面砸下一圈又一圈的小水花。

“程总，飞机已经降落了，比预计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程菲点头，拿出车后的雨伞，准备下车接人。手机屏幕亮起，是陆之屿发来的信息。

陆之屿：【菲菲，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没赶上飞机】

没赶上飞机。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程菲看着屏幕上的绿色气泡，弯起的唇角一点点拉平。车子里格外的安静，空气凝滞，预想的惊喜没能送出去，这一晚上的奔波仿佛她一个人的闹剧。

但这件事似乎也不能怪陆之屿，是她没有提前和他说。平复心情，程菲回了一个“好”字。

对方没了下文。

察觉到车后的异样，方迪转过头，便见程菲有些失神的看着手机屏幕。

“程总，要不要我把车再停得……”

“不用了。”程菲暗灭手机，“走吧。”

方迪：？

“陆总临时有事，没搭这趟航班。”

“……”方迪噤了声，点头。

车子重新启动，轮胎带起水痕。程菲望向窗外，雨夜的机场一眼望去不过寥寥数人，到达大厅灯火通明，也显得愈发空旷。

大概是有航班落地，三三两两的行人鱼贯而出，一张张五颜六色的伞张开。

视线所及是一对相依的男女，男人身型修长，一身灰色西装剪裁合体，黑色大伞下，他揽着身边娇小的女人，女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五官。

程菲微微皱起眉，“方迪，停车。”

绵绵雨帘模糊了男人的温润模样，但这身型程菲却太熟悉。

方迪大约也看见了这两人，猛地踩停。车子因为惯性向前冲了下，后座椅上的袖扣盒子滑落，滚到了看不清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