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赵钦,已经与往日大不相同,一怒或一笑,都会让周围人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何栗看到赵钦脸色一沉,赶忙站起身来,躬身道。
“官家,这些非是臣偷懒,而是,在臣的明察暗访之下发现,这些官职确实是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
朱拱之也在一旁轻声说道。
“的确如何相公所言,官家。”
赵钦一听,脸色更阴沉了。
很明显,这又是一个除了重文抑武之外的历史遗留问题。
冗官!
宋朝历代皇帝为了所谓的“分权”和“制衡”,不使某个人或者某个官职的职权过大,便会去建立一个新的机构,来分散其权利。
可当新的职能机构建立起来后,又需要更新的一个机构,再来制衡和分散刚刚建立的这个新机构的权利,于是这样恶性循环。
新的机构便越来越多。
最终导致国家官僚机构的层层重叠和官员数量的快速增加,以及政府职能的极度混乱。
再加上,宋朝时期那不够完善、严格的考核和晋升制度。
许多进士及第,只要长相俊美,再尽力博得上位者的欢心,基本可以不经过考核就能被直接录用。
此外还有所谓的恩荫制和奉行“恩逮于百官唯恐其不足”的笼络政策。
这几个原因加在一起,经过一百年的沉积,至北宋末年,终于形成冗官问题大爆发的局面。
而这也是北宋后期积贫的一个原因所在。
毕竟北宋时期的官员俸禄本就很高,这么多官员俸禄的总和,可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赵钦紧紧皱着眉头,半晌后说道。
“何卿,你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既然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决策班子成员,就得适当的征询他们的意见,而不是事事都非要自己去想办法去解决。
何栗微微颔首,其实在来之前,他就想到官家应该会就此事问询他的意见,所以已经作出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于是他假装沉思了一会之后,从容开口道。
“回官家,臣以为此时当‘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赵钦双目一凝。
“何为按兵不动?”
何栗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美须鬓。
“官员叠加沉积之事,不是在一朝一夕之间便形成的,乃从太祖皇帝以来即有之。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官员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眼下,我大宋与金国局势紧张,内政不可再出乱。所以,臣以为,眼下应当‘按兵不动’,一致对外。”
赵钦略微沉思了一会,何栗说的这些话确实有些道理,特别是官员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也正是他心中一直有的一点顾虑所在。
宋朝的冗官问题,由来已久,而且因为“恩荫制”的原因,许多朝廷官员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和当时斩杀“六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六贼”作恶多端,赵钦那时是完全站在“正义”的一方。
除六贼,不仅能收揽人心,还能迅速地掌控朝堂,将自己的心腹之人换上,是令大臣和百姓都拍手称快的事情。
但冗官问题不一样,冗官涉及到一大半的朝廷官员。
如果现在直接使用暴力手段去解决这一问题的话,首先时间上就不允许,这件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完的。
而更重要的是,这样容易使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那自己这几个月来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稳定局面,将会荡然无存。
所以赵钦绝不能这么做。
眼下,宋金之战,才是赵钦所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而官员闲散无事的冗官问题,则是次要矛盾。
次要矛盾,优先级显然是要低于主要矛盾的。
想到此处,赵钦开口说道。
“何卿言之有理,现在所有的事情的原则,都应该是为了宋金之战做准备。而大刀阔斧的去解决冗官一事,显然是与这一原则相违背的,目前还做不得。”
何栗点头称是。
赵钦略一沉吟又接着说道。
“但是就这么放过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对那些真正做事的官员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既然何卿已经将这些官员的名册整理了出来,那我们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手册做些事情。”
“不知官家是何打算?”
“现在自然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但是一些比较重要的机构,像是中书省和枢密院,里面有些人以前是蔡京、王黼和童贯的旧识,把这些人作为重点目标,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的,就继续留任,有问题的,就全部打发了就行了。”
何栗看了看赵钦明亮的目光,立刻便领会了赵钦的意思。
“官家圣明,既然官员之间盘根错节,背后都靠着大树。那就先从这些大树已经倒了的人身上入手,这样既能小范围的解决一批闲散的官员,又不会造成什么混乱。”
赵钦笑了笑。
“何卿懂朕的心思,这些人以前仗着蔡京王黼之流,占据的都是一些油水较多的肥差,先解决掉他们,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
“是,官家。”
随后赵钦又交代道。
“具体罪责裁量,你与刑部尚书王云一起商量即可,但是在处理之前,需让我看到处理人员的名单。还有就是,切莫赶尽杀绝,如果他们之中有真正干事的人,不是不可以留下。”
经过前几次抄家之后,赵钦现在并不是很缺钱,所以没必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为了处罚而处罚,而是经过一连串的处罚之后,把那些真正为国家做事的人选出来,并且留下来。
在何栗领命之后,赵钦又就其中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对何栗交代了一番,并且让朱拱之挑选了一批皇城司兵士,配合何栗。
等何栗离开之后,文德殿内,终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赵钦方才得以休息片刻。
朱拱之默默站在一旁守候,就在朱拱之以为赵钦已经睡着了的时候。
赵钦却又忽然慵懒开口。
“朱拱之,相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