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钦略带玩味的看了一眼又一次往枪口上撞的童贯。
他摆摆手,示意朱勔和李彦二人暂且退下。
二人一看,连忙兴冲冲的头也不回地退回到了一旁,独留童贯一人站在大殿中央。
童贯瞥了一眼自己周围稍显有些空旷的空间,尴尬地咳了一下嗓子,正欲开口说话。
赵钦却抢先一步。
“我听闻,童卿与赵良嗣很熟。”
童贯稍微犹豫了下,此时的赵良嗣因为当初力谏不能接纳张觉,被徽宗贬到了郴州。
“倒也不是很熟,君子之交。”
“哦?是在哪里认得他?”
“回官家,大约是在政和元年的时候,臣当时从辽国出使而返,在卢沟桥附近的一处驿站内,与他结识。”
赵钦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听说,联金抗辽就是他出的主意?”
赵钦语速很平缓,语气也不重,不似要治罪的样子,因此童贯也稍微放下一些心来。
“回官家,确实如此。”
如果换做平时,童贯肯定要再接着吹嘘一番自己当时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联金抗辽后面取得的成就,主要就是靠他力挽狂澜之类的话语等等。
可是眼下宋金已势如水火,而且刚刚陈东上书的内容里面,也牵扯到了“联金”这个敏感的话题,所以童贯想想还是忍了一下,没有多说。
但是他不说,不代表赵钦不会问。
“当时因为与金国相隔甚远,情况不明,所以太上皇就将此事搁下了。可之后,卿又为何重拾此议,力谏联金抗辽。”
眼看既然躲不过,童贯索性也不躲了。
“回官家,燕云十六州,本就是我中原土地,燕、云之地的百姓,亦思宋久矣,臣多次出使辽国,眼见燕云之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每每想到此处,便不觉潸然泪下。”
“且自太宗皇帝以来,收付失地就一直是我大宋朝的夙愿,太上更是如此,日日为此忧心,寝食难安,私下更是与臣曾数次主动提起联金之意。”
“所谓“君忧臣碌”,所以臣无奈之下,才下定决心,重提联金旧议。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背上个好战误国的骂名,也在所不惜。好在最后还算不辱使命,成功将燕京收回我大宋所有。”
童贯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无懈可击,短短的一段话,不仅回避了主要的责任和赵钦的问话,还顺带强调了自己收复燕京的功绩。
意思表现的也很明显,大宋朝自开国以来,没有一个皇帝是不想收回燕云十六州的。
太宗如此,太上皇当年也是如此。
我是臣子,自然要帮君王分忧,所以我这么做也只是做了一个忠臣应该做的。
而且,联金也是太上皇主动提出来的,不是我先提出来的,我只是个跑腿办事的而已。
反正太上皇现在找不到了,把锅甩给他就是了,你皇帝就算再牛,总不能拿太上皇的罪吧。
再者,燕云之地的百姓也日思夜想回到中原的怀抱,我这是为民请命,为百姓干实事。
所以,综上所述,我童贯就是忠臣!
大大的忠臣!
虽然说后来的结果和预想的差很多,只搞回来了一个空城燕京,还是拿钱买的,但是也算有收获不是。
至于别的,那是军队不顶用,管我童贯何事!
童贯这么想着,心里的底气也越来越足了起来。
赵钦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我记得,政和年间的时候,童卿就已经是枢密使位列三公了吧。”
“是的,官家。”
“枢密使是个什么职位?”
童贯一愣,官家这是昏了头了?问的这叫啥问题。
不过虽然心中这么想,嘴上还是依然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回官家,枢密使,自然是枢密院的掌事。掌管着我大宋朝的所有军政之事。”
“童卿还记得就好。联金抗辽,从今日来看,确实引发了金国入侵我大宋的野心,然此举非童卿一人所能做得决定,因此不可将此罪责归于童卿一人。只是……”
赵钦看了看伸长着脖颈等着自己下文的童贯。
“朕记得,宣和四年五月,童卿带兵伐辽,却接连吃了两次败仗,使得我朝错失了收复燕京的最好时机,卿又当如何解释呢??”
“这……”
虽然赵钦的话语依然平淡,但童贯额头却悄悄地沁出了一点汗珠。
“臣记得当时负责指挥战斗的是西北边防军统帅种师道,所以具体落败详情,臣其实并不知晓。”
赵钦依然不紧不慢。
“所以依童卿所说,这所有的战事失利,均和童卿无关。乃是他种师道自己领兵不行,他带出来的兵打仗也不行,这才导致了与辽一战的溃败。”
童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了。
“回官家,确实如此!”
“好一个确实如此!”
赵钦的语气一下就变的锋利了起来,像是刀子一样割在童贯脸上。
“如果事事都和你无关,那朕还要你这个枢密使有何用?指挥无能,打仗带头就跑,收复失地靠买。依朕看,你不如早些辞官回去养老罢了!”
“陛下息怒,臣虽为枢密使,但又怎能做到事无巨细,且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是臣的命令。”
虽然知道官家已经动怒,但是童贯这次却并没有慌张,经过上次文德殿的事情之后,童贯也总结了当日自己失败的经验教训,因此今日再回答赵钦的问题时,明显的得心应手和谨慎了许多。
而且,他也大概摸清了这个年轻官家的脾气,雷声大、雨点小。
以自己当朝宰执的身份,官家即便是发怒,也不过是训斥一番罢了。最后也顶多是和上次一样,不了了之的结束。
所以直到此刻,童贯虽然略有些慌张,但是脑海中很是清明,表情也很淡定。
可是,赵钦这次既然准备“杀鸡儆猴”,那就自然有他的杀招!
“你倒真是会给自己找托词。那朕再问你……”
赵钦身子忽然缓缓往前一探,徐徐说道。
“你可识得一个名叫王环之人?”
赵钦这边话音刚落,童贯浑身一抖,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大变。
不可能。
官家绝不可能知道此人。
王环——
早在九年前,就已经被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