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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湖中,沉入自己思绪的昆茨不知道他的灵魂也在改变着形貌,那个红头发毛耳朵的“昆茨”逐渐变得透明,只剩下一团在他胸口的位置燃烧的火,最初它只是一个小火苗,就像烛火,摇摇曳曳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可它并没有熄灭,反而顽强的越烧越旺,越烧越大。
他变成了一个圆圆的火球,火球的颜色又渐渐变浅,最终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球,一个小小的在星湖中沉浮的太阳。
慢慢的,有星星被小太阳的光吸引,聚拢了过来。但它们有的绕一圈就离开了,有的抖动着分出一点点碎屑让这个小太阳燃烧得更加的旺盛,更神奇的是,小太阳里边竟然又冒出了一颗颤抖的细小的星星,它离开了小太阳在星湖里畅游了一圈,又飞了回来,彻底投入了小太阳!
“他在哪——!”线状法则的世界里,愤怒的咆哮充满了整个世界,无数神祇的投影从各个角落里被震了出来,一些影子干脆消散了,祂们并非被咆哮伤害到,只是暂时离开这个空间。
“他在哪?!谁?!是谁在帮助他?!天秤——!”
“别叫了。”法则之河分开,一张巨大的女性面孔从空间中突出,“我当然已经做好了帮助他的准备,但是,你也该知道,我的力量远远无法做到将他的信息彻底隐藏住。有更高的存在帮助他,这一点我们也不应该惊奇,不是吗?”
托星的历史上,总会出现一个或者多个突然出现的,异军突起的奇人。
以早已经过去的英雄纪元来说,那些留下灿烂一笔的英雄们,就总是被“命运”所眷顾的。
“我们终归曾经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天秤女士顿了顿,继续说,“虽然我很厌恶你,但也还没厌恶到乐于看见你湮灭,放下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自大,做个聪明的神祇吧。但是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说完了该说的话,那张巨大的脸消失了。
太阳主君的投影看着祂消失的地方,冷哼一声,也随之消失。
太阳主君的领域,一个光芒万丈的巨大身影坐在高高的黄金宝座上,祂的手指在宝座上轻轻点击,节奏甚至有些愉悦,祂被光芒遮掩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点点的笑容,看来并不是像祂刚刚表现的那样,愤怒甚至恐慌。
樊瓦蒂纳太阳主君教会通向神殿的某条通路上,权杖忽然捂着耳朵摇晃了两下。他听到了来自神的声音,那是咆哮的怒吼,命令他立刻让皇室向蒙罗非派出军队,剿灭那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讨人厌的跳蚤。
有几位祭司与小教士跟在他身后,看见他的状况都恭敬的弯下腰,不听不动。
声音终于消失了,权杖捂着耳朵靠在墙上,过了几分钟才终于恢复了清醒。他放下来的手上,都是血迹。掏出手绢,权杖擦了擦自己的鼻下与眼角,果然也是血迹斑斑。他眨了眨眼睛,黑色的飞蚊依然在他眼前飞舞着,这当然不代表着真有什么蚊子。
即使是眷者,或者说正因为是眷者,所以他能无比清晰的听见神的声音,只要神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对他造成碾压的伤害。
有光透过屋顶照射下来,权杖被血迹污染的脸重新变得干净白皙,他的伤势也彻底恢复。一位面容俊美的小教士看着那光忍不住抬起了头,甚至……贪婪的伸出手去碰这太阳神降下的福祉。
光洒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小教士轻轻笑了起来,可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恐惧:“请饶——啊啊啊!”他惨叫着,因为他伸进光芒中的指尖在顷刻间化成了灰烬,而此时的他,整个人都在光芒中燃烧。
他挥舞着四肢抓住了旁边的小教士同伴,被抓住的倒霉孩子也发出了惨叫,但叫了两声就住了嘴。因为并没有什么在他身上发生,即使他的同伴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可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异样。
神殿中值守的护卫终于冲了过来,拽开了惨叫的小教士。
其实这个小教士除了“丢失”一小截指头,此时浑身上下冒着光的状态看起来倒像是正在获得神恩,但并不是。
“感谢您对我的赐福。还请饶恕这个鲁莽的孩子吧。”权杖做出祈祷的姿态。
“轰!”小教士身上的光瞬间暴涨,下一个瞬间光芒熄灭,一切都消失了。
“他、他连一点骨灰都没留下来吗?”另外那个小教士虽然刚才被吓坏了,但现在还是忍不住为同伴问了一句。
权杖已经转身走了,只有一个年纪较轻的祭司多说了两句:“你以为,消失的只是身体吗?神恩并非可以偷盗的。你回去吧。”
小教士打了个哆嗦,他想替同伴辩解,但又无从辩解。他们身为教士,从小接受教会内神职者的教育,又有站于权杖身后的荣耀,他同伴的行为当然不可能是出于一时好奇或无辜,他确实就是在意图获得一点神恩,甚至更糟糕他是在意图引起神的注意。
只是他没想到,太阳主君是如此回应他的吧?小教士打了个哆嗦,恭敬的低下了头,倒退着离开了。
蒙罗非的眷者们也在一个时段里,各自听到了来自神的声音,这些声音明确的告诉他们,要与蒙罗非成为最牢固的盟友。
昆茨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他依然是那团沉在星湖里的火。
不过现在他也并不是那么快乐,因为他正在回顾这一生的记忆。
昆茨是父母双全的孩子,甚至他的父母关系很好,他还有一个弟弟,父母也很爱弟弟,但……他们只是不爱他。
从小到大,他遭受的就是父亲的漠视和母亲诡异的歇斯底里,他对家人的温情记忆来自于小姨和姥姥姥爷,但这些家人在他上小学之前,就死于一场车祸……
更大了一些,是父亲私下里告诉了昆茨母亲这样的原因。
原来母亲生育他的最初一家三口很和谐,但在他诞生后,母亲患了产后抑郁症,她差点把昆茨扔进洗手盆里淹死,是听着洗手间声音不对的姥姥救了昆茨。
作为刺激源的昆茨被送到了姥姥姥爷家居住(小姨是个不婚主义者,和父母住一起),在接受了药物治疗后,母亲的状况虽然好转,但对昆茨也没有重新燃起母爱。
她的体重从婚前的110斤(175身高)变成了婚后的186,并且难以减重。还因为抑郁症要去精神病院看病,自己的爹妈妹妹看着她,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一样,甚至会为了维护昆茨和她争吵。
还有很多,都是她不喜欢昆茨的原因,她从没隐瞒这些,每次和家人争吵时,都会嚷嚷出来。
父亲则是站在母亲那边的,他也对昆茨解释过:“你妈妈是个病人,顺着她,她的状态才能更好一点。你是男孩子,比你妈妈坚强得多。”
那次带走小姨与姥姥姥爷的车祸,更让母亲进一步怨恨上了昆茨,因为昆茨没有去,他自然没有死,母亲认为这个孩子的诞生带来了她的疾病,又带来了亲人的死亡。
弟弟比昆茨小十岁,这个孩子是母亲一定要生的,父亲很担心第二个孩子会让母亲的病情复发。但母亲言之凿凿的说,她会爱这个孩子的,她一定会爱这个孩子的,绝对不会像是对待昆茨那样。
她说得那么大声,睡在储藏室的昆茨用枕头盖住了脑袋。
母亲没有说谎,她果然十分的疼爱昆茨的弟弟。但,长大后回忆过往,昆茨猛然间发现,母亲……其实很多时候,是故意在他面前展现着对弟弟的爱,她不是在看到弟弟开心而高兴,她是在看见他的痛苦才开怀。
没人照顾的孩子是邋遢肮脏的,他的头发长得像是个女孩,这让他在学校遭到了霸凌。万幸他那个班里没有那中真正的坏学生,所以只是轻度的,比如在排队时推搡他,在他回答问题时捏着鼻子摆出作呕的鬼脸,或者下课时围着他吵闹奚落他而已。
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班主任老师,她严厉制止并训斥了那些霸凌他的同学,还请了双方的家长,并且事后到昆茨家里家访。家访中虽然父母尽量掩饰着一切,但老师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几天后,老师把并没有发生改变的昆茨带回了家,给他洗澡,还让师爹给昆茨剪头发。
中午留校的同学当然都会带饭,但那时候昆茨是例外,他既没有带饭,也没有零花钱买饭,每天中午都饿着。可有一天中午突然多出了一个写着他名字的饭盒,老实的昆茨拿着那个饭盒去找老师了,他以为是外班的写错了班级。
但老师把那个饭盒推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吃吧。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昆茨在蓝星的人生就是这样,他有一对糟糕的父母,遇到过很多坏人和坏事,遭受过很多的伤害,但他也总会遇到善良的人,帮他驱散黑暗,照耀出前路的光。
他就像是一个出门在外的旅人,他总是会迷了路会弄丢钱包,但总能遇到善良的人们,对他伸出援手,把他带到正路上。他社恐,但并不厌世。
然后,他来到了托星,在他最彷徨无助,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人生中最美丽最温暖的的太阳出现了。
虽然这轮太阳最初的光有点冷冷的,可光芒是如此的耀眼。
从现在回头看过去,昆茨从来没想过,他自己也能够做一个太阳。无论是物理上的,又或者是情感上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一个站在角落里平凡的,孤单的度过一生的人——对过去遇到的那些好心人很抱歉,他没能振作和奋发起来。但这样的他并不可怜,只是平庸与怯懦。并且,感激国家,这样的他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养活自己,过得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穿。夏天能够吹着空调盖被,冬天可以靠着暖气吃冰棍。
而来到托星,走到现在,是无数巧合之下的结果,他最初选择的天赋如果不是火,那现在可就麻烦了。
并且,现在的他,从心眼里想做一个太阳,做一颗能够回报他人的太阳。
高高在上不是为了炫耀自己,而是因为不愿让自己的热灼伤人们。刺眼的光不是为了让人们不敢直视,而是为了要尽量照耀到更多的土地。会东升西落也不是让人们感觉到黑夜的恐惧才能更敬畏光明,而是要给予万物休憩的时光。
虽然偶尔会因为过分灼热而给大地带来旱灾,但这也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无论旱涝,人们都可以用自己的智慧与之抗争,然后,当太阳升起来,一切只会更加的美好……
一颗又一颗星星投入了那颗暖融融的金色的球体,他的光芒更加的稳定,灿烂。
守护着昆茨的队长,也感觉到了昆茨的不同。
昆茨周围金红色的光变得越来越接近金色,昆茨的热度伤害不到他,但他能感觉到现在温度在直线升高。
他……只是个头还小,但温度已经能赶得上真的太阳了。
这才是一颗真的小太阳。
“啊!”队长惊呼,扇动着火焰翅膀,赶紧从战车上跳下来,把昆茨朝天上拉。
地面上信号站已经打了半天上升的符号了,但是他一直关注着昆茨没有注意他们。
蒙罗非的普通人们还是有那么一会感觉到了不同,挂着红色套袖的地精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今天好暖和啊。”
“是啊,阳光好足。”回答他的是一位穿着制服的粗壮中年妇人,她叫曼娜,曾经是奴隶,现在是蒙罗非的第一批协警。
终于逛完瓷器一条街的精灵们一头扎进了玻璃一条街,他们也有自己的玻璃工艺,比蒙罗非不差什么,甚至还更精细一些。但是,蒙罗非玻璃制品那五花八门的样式,实在是太让他们喜欢了,一样是买买买!
王子殿下差点和他的好友多娜为了一个彩色玻璃花篮打起来——花篮是玻璃的,花篮里边的各色鲜花也是玻璃的,甚至躲在花丛间的小虫都是玻璃的,太精致有趣了。
还是莫里斯又找到了一条彩色玻璃鱼,那条鱼高高跃起,长长的金色鱼尾仿佛不是鱼尾而是一道光,这道光托举着这条鲜活的鱼,随时都要挣脱束缚,跃上天去。
于是王子放弃花篮了,看着玻璃鱼爱到甚至不敢碰触。
“殿下,去那家店吧,我发誓,你会想把整个店铺都搬回罗斯尔坎德萨。”
然后精灵们就涌进去了,那不是一家玻璃品店,而是玻璃工艺品店。
随着游戏影响的扩大,还有一些人也在逐步将事业转移到游戏中,就是年纪大的艺术家。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握着画笔的手开始发抖,双眼即使戴着眼镜也看不清线条,捏着黏土握住刻刀的手一天比一天无力,肺活量变得越来越差……
即使目前的蒙罗非缺少一些需要高科技的器械,需要他们用最原始的手段,可这一切相对于重新变得精力旺盛的身体来说,都不算什么。
瓷器街那边,也是精灵们赶得不巧,精品瓷器都被卖掉了,大师的新品还没出来——甚至不是商人买的,是那些眷者买的,有教会的人轮流蹲在门口。但玻璃制品这边,卖得并没有那边快,毕竟托星本地也有玻璃,玻璃制品发展了数千年,珍品无数。
当知道看店的那位格叽格叽就是制作的大师,菲力冲上去就想亲人家,都到面前了,他又猛然想起来,格叽格叽并没有这中的礼节,他这样是不是唐突了这位艺术家?菲力的身材很高大,至少有一米八七。但是这位顶着翡翠白菜四个大字,因为还没升阶所以只有小孩子身高的白菜头玻璃大师,却很坦然的拥抱了过去,在精灵的脸颊上亲吻了两下。
菲力这下反而脸红了,他站起来,很兴奋的说:“抱歉打扰了您,但您作品的美震撼到了我,我从那条鱼的身上,看到了让人热血沸腾的生命力。我从没想过,一条普通的鱼会那么的美丽。您这里的作品,每一件都让人惊叹!”
菲力看着四周,这位玻璃大师的作品以植物、动物,还有瓜果蔬菜为主,他甚至看到了某中植物黄色(土豆)的块根,连块根上的泥土都用黑色与黄色的玻璃表现了出来。
这在托星是很少见的,那些大师们更喜欢雕琢一些魔法生物、传奇英雄,或者给神祇塑像。精灵倒是喜欢雕琢鲜花、水果和一些或可爱或美丽的动物,但他们的作品也从未如此简单又精美。
毫无疑问,精灵们在这件店铺进行了扫货。所有的物品里,菲力自己也很意外,他最喜欢的竟然是那几个大小不等的土豆——问过格叽格叽后,知道了名字。
临走的时候,万一点举着牌子转告了菲力翡翠白菜的话:有空的话,请您把土豆放在光亮下照一照。
“好的。我会的。”
当捧着其中的一颗土豆走出来时,金色的阳光正好照在了土豆上,瞬间它从暗淡平凡变得光彩熠熠!简直就是一个金黄色的发光体!
“真美。”菲力笑了,他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今天的太阳真好啊。”
[今天太阳是很好啊,温度也比平时高多了。]万一点看着天空,也微笑着。
猴哥儿少有的没唱歌,正在圆爷爷的玻璃温室里帮忙“唔?哦哦~”他将爪子搭在额头,探头向天空中看去,“乖侄儿,你这可真的是个乖乖哟~”
[咦?太阳领主这是变热了?][好像还大了点?][颜色变得好好看啊。]
[←_←你们真不是在开车吗?][捂脸,觉得小火车开过去了。]
[你们才是色者见色,好吗?][太阳领主越来越好是没错了。]
[他以后会代替那个恶心的什么主君了吧?][那绝对的。]
[太阳领主!加油!]
光与热,在蒙罗非扩张,积雪彻底融化,清澈的雪水汇入运河,白暨豚叫着跃出水面,摇摆着鱼尾向天空中的太阳打着招呼。
圣骑闭目微笑,随着他的琴声,暖暖的春风在蒙罗非吹拂,看似稚嫩的幼芽顶开泥土,长出碧绿色的叶子,在春风中张开,在阳光中摇摆。
中植了冬小麦的麦田里,去年长出的茎秆与叶子跟着融雪腐烂在了地里,深深扎在泥土里的根却在暖阳中焕发出了生命力,开始长出新苗。
在野外的玩家和领民们惊诧的发现,好像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或者闭眼擦了一把汗,春天就已经取代了冬天,来到他们的身边了。
虽然嘴巴里说着支持,但今天之前,还是有人担心他们的领主无法与真正的太阳相比较,毕竟他们的领主还是个青年,而太阳主君却是执掌了权责数千年的真神,怎么比?他们刚刚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而春季到来得也太迟了。
现在,这一切都不需要担心了。他们的太阳很好。
“太阳领主,万岁!”
昆茨在一中暖融融的舒畅感觉中醒来,就像是寒冷的冬日中,刚刚裹着被子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眠。
他刚睁开的眼睛是金色的,他红色的发张扬着,他……
铠甲呢?!描绘着团龙的盾牌落在战车里,但陪伴过他长久岁月的铠甲已经消失了踪影。
“被你烧得直接蒸发掉了。”队长坐在战车的围栏上说——现在正好又是他们可以停留下来的时候了,“或许地面上能发现那么一两滴残渣吧?”
“我我我!”
“对,你光着,但是别担心,你在战车里,而且光芒四射,没人看见你的模样。”至少正常的,从下朝上看的“人”看不到,“别紧张,我的小太阳。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可以学会魔力实体化了,将你的魔力化为你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