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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外面的雨势突然变大,着实让收拾行李的几人有些担忧。
但还好,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像是天空发泄完一切郁气,今天的太阳都显得格外地大。
由于前一天晚上太兴奋,娜娜昨晚失眠了,直到下半夜才睡着。所以今天起得最早的变成了坎蒂丝。
看看怀表,时间确实早了些,坎蒂丝便没有打扰其他人,悄悄掀开被子起身,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就打算出门。
她打算先把昨天借的伞还回去,顺便去买早餐。
塌下的被子突然出现一个鼓包,随后开始往外拱。
终于,白色的团子从被子里冒出个头。见坎蒂丝已经准备伸手开门,急忙冲到她旁边转了圈,最后在少女比出“噤声”的手势后安静地趴到她的肩膀上。
时间还早,街上的除了开始摆摊的摊主和往匆匆码头跑的水手,并没有多少人。
一人一球顺路买好早餐,溜达到城主府门口时正好与出门的赛门葛路什撞了个正着。
“早、早上好,奈默小姐。”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习惯问题,这位年轻矮人说话总是不太利索。
此时他正背着个小行李包,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坎蒂丝在心中叹口气,将手里的雨伞递给他:“昨天你忘拿走了,还给你。”
赛门葛路什忙接过来,趁着外门还没有关上赶紧塞给门后的女仆。
“……葛路什?”
女仆身后,玛奈勒女士拄着根拐杖慢慢走近:“这么早就要走了啊?”
坎蒂丝发觉到年轻矮人的身子跟着僵了僵,最后只讷讷点头。
“不要着急,我已经没事了。”玛奈勒女士拉开门,伸手帮他整理了下领子,“这次你不用照顾我,可以多看看外面的风景……哎呀,奈默小姐?”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台阶下的坎蒂丝:“你也这么早就来了?”
“我是来还伞的。”
坎蒂丝简单解释一句:“放心,我们会将葛路什先生安全带回来。”
玛奈勒女士的笑容依旧很和蔼,拍拍年轻矮人的肩膀:“去吧。”
既然碰到了,坎蒂丝便邀请对方跟自己一起回去,也省下集合的时间。
“你吃早餐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坎蒂丝晃晃手中的纸袋,“今天赶路,估计要骑一天的马。不多吃点到时候饿了就不好了。”
矮人听到骑马时愣了愣,突然有点慌:“可、可我不会骑马……”
坎蒂丝偏头看向他,顿时有种看到半年前的自己,不自觉地笑起来。
“没关系,让艾伯带你骑就好。”她尽量将声音放轻松,“艾伯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中最高的那个莫丹人。”
赛门葛路什点点头,小声道:“我记得的。”
他们很快回到旅店,这时候房间里的人倒是都醒了。
“哎呀,来得这么早啊!”艾伯一边接过坎蒂丝怀里的纸袋,这边还能倒出手跟人搭讪,“艾伯里恩·劳斯沃斯,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赛、赛门葛路什。”
坎蒂丝清楚看到他在艾伯伸手的瞬间往后缩了缩,右手快速虚握一下便收回了。
艾伯:?
他愣愣看着自己手,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握手礼就把他们的小向导吓成这样。
坎蒂丝赶紧推了他一把:“葛路什先生不会骑马,你今天带带他。”
“……啊?哦哦!”艾伯接受到她的眼神,连忙答应下来,“没问题!”
餐桌旁只有四把椅子,艾伯发现后急忙把桌子移到床边,这才坐下五个人。
娜娜啃着热腾腾的夹饼,眼睛却不停往年轻矮人脸上瞟。
“你为什么没留胡子?”精灵少女最终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有些疑惑地歪歪头,“我看街上的矮人都留着胡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留?”
她这么一提,众人总算明白刚刚哪里违和了。
矮人族都很重视自己的胡子,像赛门葛路什这种下巴上干干净净的矮人在街上几乎见不到。
赛门葛路什咽下嘴里的食物,细声细气地解释:“因为我还没成年……我们一般要在成年后才开始蓄须。”
娜娜的饼差点掉了,眨眨眼:“那你……今年多大?”
“十八。”赛门葛路什老实道。
众人沉默。
不需要计算平均寿命和换算比例什么的……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
“……你,他们……”艾伯看着他脸上还没消下去的淤青,突然愤怒了,“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他看着对面的矮人又瑟缩了一下,赶忙降低音量解释道:“不是在说你,我就是想到那些打你的……唉算了,反正他们现在都被抓起来了。”
年轻矮人摇摇头,继续埋头啃饼。
在坎蒂丝的省吃俭用下,他们攒下的小金库已经足够给每人都买一匹马。
再加上露比这个随手就能扔出一把宝石的富婆,他们根本不缺钱。
一共买了四匹马,除了艾伯需要带着赛门葛路什,其余三人一人一匹。
当然,露比大部分时间选择飞,那她的那匹正好可以专门用来驮行李。
这次倒没有带太多行李。因为完事后还要送小向导回来,坎蒂丝把一部分行李寄存在旅馆,只随身带着些必需品。
自从知道赛门葛路什的年龄后,连露比都不嫌弃他了。甚至在对方努力上马的时候用风精灵托了他一把。
“你还没骑过马吧?”艾伯坐在前面,回头冲他眨眨眼,“等会要好好搂住我的腰,否则会掉下去的,明白吗?”
年轻矮人点点头,但只是虚抱着,一种不敢使劲的样子。
他这样也正常,毕竟第一次上马都会害怕。
几人的速度都跟着放慢不少,也让原本一天就能到的行程拖到了一天半。
不得不说,东大陆的绿化有些惨淡,这也许跟过去大肆开采结晶矿的历史有关。
但越往东走,反而出现了不少小片的树林,偶尔也能见到小溪和湖泊。
“就在那边。”经过两天的磨合,这个有些怕生的孩子也终于能把舌头撸直了,“翻过那个山坡,顺着大路走就到了……”
四匹马“哒哒”踏上面前的土坡,却再坡顶齐齐停了下来。
土坡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烧焦的树林。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一根根漆黑的树干立在近乎于白的黄土地上,投下一条条干瘪又浓黑的影子。
即使现在的气温不低,甚至有点晒,但看着这种风景总会有种发毛的感觉。
艾伯从没看过这么大片的“黑树林”,震惊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火山爆发吗?”
不过也不太可能。
距离此处最近的火山就是著名的豪提史洛可火山口,但也离此处有段距离。
况且……
坎蒂丝看向只有十数米之隔,道路的另一边树林生长得很茂盛。
少女垂下眼帘,率先踏上那条焦土与乐园的分界线。
“那边是鲁比尼本家曾经的所在地……”赛门葛路什指向烧焦的树林深处,小声道,“奶奶和帕丽莎祖母的亲人就是在那里遇难的。”
艾伯自从走下山坡后就没有再说话,眼神中是一反常态的锐利。
四匹马慢慢走过防火带,直到走出森林他才嗤笑一声。
“快一千米了吧?”他回头瞥了一眼来时的道路,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能在森林着火时砍出这么长又这么直的防火带,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赛门葛路什小声道:“不是森林大火,是有人到屋子那边纵火。好像是那天夜里风大,就顺势烧了整片树林……”
艾伯:“可能吧,但……”
“艾伯!”
坎蒂丝回过头,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金发的青年耸耸肩,驱马走到最前面。
娜娜见那两人走远,这才慢慢靠近坎蒂丝询问道:“他那是什么意思?”
坎蒂丝看了眼飘在身后的团子和笔直的大道,轻声道:“如果是着火后才开始砍树做防火区……人在极度慌乱的时候,会把树砍得这么整齐吗?”
毁灭鲁比尼家族的那场大火本身就是人为的,但顺带将整片森林都烧毁,这明显是不想放出任何一个活口。
再加上矮人王廷在那之后就迅速收回了鲁比尼在北方部落的话语权和大片土地,里面完全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其中有多少人受益了,那些嘲笑葛路什的矮人中,有多少是啃食过鲁比尼的血肉才有了今天的生活……这些都已经无法细究
帕丽莎女士知道得一定比他们多,但她也没作出太多动作,只能说明她也没有能力去追究……
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到公平的待遇,能保全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
记忆中,温和的学者一边这样说,一边单手慢慢合上《炼狱》。
【因为我见过太多好人没好报的事,也见过太多恶人能安享晚年……】
【死亡并不能帮恶人摆脱惩罚,是不是听起来不错?】
握住缰绳的手越收越紧,最后徒然放松下去。
“走吧。”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焦黑的森林,向还在后方漂浮不定的路西恩招招手,“我们该继续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