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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看向露比,露比则看向坎蒂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路西恩在画框旁蹲了一阵,似是看够了,这才慢慢飘回来,软绵绵的身体直接瘫在坎蒂丝的头顶。
“当时我们把他逼到死角,但是他用传送法术逃走了。我们也不能确定他的生死。”坎蒂丝有些意外地看向老妇,“您怎么能确定他已经死了?”
老妇与女仆互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讶异。
“阿古斯勒会一些、奇怪的法术。几年前、他还经常到地面上,我在买菜的时候听到了,他说帕丽莎女士是……”莫丹女仆的脸上渐渐染上怒意,她自动咽下那个羞辱性极强的词语,声音有些生涩沙哑,“我气不过,便说了、两句……结果触怒了他,他就让我失去了声音……”
女仆扬起脖颈,露出一道还没完全消散的暗纹。
露比上前看了眼,确实有魔气残留的痕迹。
她顺手抹去那一点残留:“所以,你是今天突然能说话了?”
女仆点点头:“就在不久前、我准备好晚餐的时候。”
她们对了下时间,发现阿古斯勒应该是在使用传送法术后不久就没了……
“不是你们……那会是谁?”
老妇人看看露比,又看看坎蒂丝头上的团子,有些无法想象除了魔人和菲还有谁能打败那个恶魔。
“鲁比尼大人!我们找到阿古……呃。”
一名守卫匆忙走进客厅,见到房中还有其他人后有些局促地停下脚步。
帕丽莎女士听了半截就知道他要报告什么了,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你直接说吧。”
“……是!”守卫并拢脚跟,站直身体,“阿古斯勒的尸体已经找到了。我们去了他的书房,并在其下找到一处密室。他的尸体就在那处密室里……”
守卫将对方那人首分离的死状描述了一番,最后兴奋总结道:“这次地下城是真的完蛋了!他那些狗腿子没了他根本翻不出什么水花……”
老妇人伸手制止住那些没完没了的废话,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你们先去清点地下城中的伤亡人数,其他的之后再说。”
她又陆续安排了几件事,好不容易将守卫打发走,又有人上门了。
帕丽莎女士正在因今日地访客为什么这么多而奇怪,可在看到来人时差点激动地想要站起身。
“火神在上,玛奈勒!”一直保持优雅坐姿地帕丽莎女士近乎失态地打破手里的茶杯,还好她的女仆及时扶住她,才不至于从沙发上跌落,“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坎蒂丝看到缓缓走进屋的两人也很惊讶。
正是她进入地下城前遇到的年轻矮人和他的祖母。
“赛门葛路什?”她准确喊出矮人的名字,又对对面的老妇人点点头,“您感觉好多了吗?”
年迈的老人笑着点头:“您调配的药剂很好,我已经好多了……”
眼见着两位老人都认识,坎蒂丝赶忙让出自己的位置,与年轻矮人一起将人扶到沙发上。
“玛奈勒……我没想到还能在活着时见你一面……”帕丽莎女士紧紧抓住老妇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后笑起来,“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老了?脸像树皮一样,跟年轻时一点都不像……”
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褶皱的流下:“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了……”
被称作玛奈勒的老妇比她平静很多,还用袖子为她擦去眼泪:“人老了都是这样,帕丽莎。而且我也没比你年轻几岁,有什么可惊讶的?”
两位老人坐在一起叙旧,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艾伯拍拍赛门葛路什的肩膀,俯下身子低声询问:“哎,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赛门葛路什也是一脑门问号,只摇摇头:“不知道,奶奶说带我来认个人……”
他忽地想起来时看到的场景,同样放低声音问道:“对了,你们知道地下城出了什么事吗?我们那里涌进好多守卫,抓走了不少在地下城工作的人……”
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艾伯直接说出那个最大的新闻:“阿古斯勒死了。”
赛门葛路什愣住:“什……”
“葛路什。”
不等他做出反应,并排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便朝他招招手:“来跟你帕丽莎奶奶问好。”
帕丽莎女士还一脸不乐意,挑剔地上下扫了眼有些畏畏缩缩的年轻矮人,小孩子似的撇撇嘴:“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差……”
玛奈勒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这才没让她说出更难听的话。
“葛路什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他会继承鲁比尼家的荣光。”玛奈勒不急不缓道,“他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那便是火神大人的意志。相信曾祖父也不会反对。”
帕丽莎女士一开始还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沉默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她轻叹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眼神都亮了不少:“找个合适的日子,我会为他纹上‘山鹰’的徽记……”
说着说着,余光扫到站在赛门葛路什身边的几位,帕丽莎女士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真是不好意思,诸位。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她突然想起刚刚坎蒂丝的问话,在老姐妹和客人间环视一圈:“对了,你们刚刚好像是……认识?”
玛奈勒点点头,将自己与赛门葛路什进城后地遭遇说了遍,结果换来了老姐妹的一顿拍打。
“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帕丽莎女士碍于还有外人在,不好意思直接发火。只狠狠瞪了她一眼,望向坎蒂丝的眼神却更柔和了。
“非常感谢你,奈默小姐。”她的语气亲近不少,并为双方做起介绍,“这位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我的堂妹玛奈勒·鲁比尼。”
玛奈勒的祖父便是赛门的养子,也就是那位带着儿子嫁进来的寡妇——休尔嘉娜女士的儿子。
所以严格来说,两位老人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
休尔嘉娜女士在大崩坏期间丧命,赛门也在与恶魔的大战时失去一只胳膊,回到家乡后不久便去世了。
但他对这位养子极好,不顾他人的眼光让他继承了自己的姓氏。这在矮人族里是很罕见的。
赛门去世后,养子拒绝回到属于自己生父的土地。
他在赛门的墓穴边建造了一个小木屋,并发誓世世代代为他守墓。
当时,他的这种行为很不被其他兄弟理解。
可不管谁来劝他都没有改变注意的意思,久而久之大家便也不再劝说。只把对方当成一门性格古怪的亲戚,节日的时候走动一下便可以了。
反正鲁比尼家族人多,互相照应一下,总归不会让这家人饿死。
但人算不如天算,百年前的一次宗|教|改|革改变了东大陆的格局。
像鲁比尼这种比较传统的家族,他们的祖先都是当年火神弗拉玛的祭司,之后也自然而然地被推举为一个部落的领头人。
但因为大崩坏,矮人们绝望地发现对火神祈祷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信仰开始动摇了。
旧的信仰正在消亡,新的东西趁机而入。
随着新生教派的诞生,大家族对部落的威慑开始逐年下降,最后彻底崩塌。
鲁比尼家族在几十年前经历了一波浩劫。
有人在创世节前夜,趁着家族成员齐聚一堂的日子里在房子外放了一把火。
除了坚守在赛门墓旁的玛奈勒一家,以及刚巧被派去给堂叔堂妹送礼的帕丽莎,所有人都没能逃出火海。
矮人族的王下令处死了纵火犯,可死人不能复活。
昔日的英雄之名也无法护住后代,实在是个让人唏嘘的故事。
玛奈勒的父亲虽然也姓鲁比尼,可矮人是个极看重血脉的种族。
一番商讨后,王决定依照拂晓盟约,收回鲁比尼家的土地和对部族的管辖权。
这时,刚刚成年的帕丽莎站了出来。
她以终身不嫁为代价夺回了一部分土地,也就是现在阿卡瓦港及周边区域。
至于对部族的管辖权,她知道自己夺回来也没有用,那些自大的老头子根本不会听她的指挥。
而且,以部族为单位的时代即将过去。与其去费力争取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力,经营好一个港口更划算。
只是没想到,这处港口的地理环境太好,引来了阿古斯勒那只豺狼……
但变革也不都是坏事。
矮人族的王一开始还想利用新生教派巩固自己的权利,但他没想到,弄来弄去,他的话语权反而被教团分去大半。
矮人王廷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因此,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与教团对抗,一些小事上的审核便没有像以前那样严密。
这就产生了很多可以钻的漏洞。
帕丽莎没有结婚,自然就没有孩子,也就是没有合法的继承人,
在她死后,这块属于鲁比尼的最后一座城也会被王廷收回,重新分配给附近的家族。这一直让她很苦恼。
而现在,同样是鲁比尼家族的堂妹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孩子……
以前这么做肯定会被王廷发现,但现在他们没有这个功夫了。
只要帕丽莎愿意,为这个孩子纹上代表鲁比尼家族的徽记,他就拥有鲁比尼家族的继承权。
当然,能不能顺利做到还需要慢慢筹划,帕丽莎女士现在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不说那些过去事了……来说说你怎么肯从墓地那边出来了?”她好奇地看向许久不见的家人,“我以为你会和波顿叔叔一样,这辈子都窝在那里不出来。”
玛奈勒并没有立刻回复她的话。
老人的视线从在场众人间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坎蒂丝身上。
准确说,停在她的头顶。
“半个多月前的那场地震后,曾祖父的墓塌了。”她缓缓收回视线,“父亲去世前说过,如果哪一天墓穴塌陷,我们就要立刻离开,到最近的城市静候贤者大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