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艾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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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的男孩被拖走了,这次没有再挣扎。

坎蒂丝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往旅馆走。

艾伯来回望了一圈,摸了下鼻子,也快步跟上去。

“小孩子而已,你那么较真干嘛?”艾伯的视线并没有落到她身上,反而看着路边的野草,小声说道,“他可能都听不懂你的意思。再说,能被关进监狱里的人可都不怎么样。他一个小孩进去,说不定学坏地更快……”

坎蒂丝停下脚步,头一次正眼看他。

“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是年纪小又不是智障。”坎蒂丝直视着艾伯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有些事,他们只是想不到,并不意味他们听不懂。”

艾伯被她那种犀利的眼神刺到,连忙举手投降:“你说的没错,我道歉。”

坎蒂丝倒也没多纠缠,偏过头嘟囔一句:“我都说让他们把他和成年人分开关了……”

视线下移,正好瞥到艾伯手里拎的箱子。

坎蒂丝一指:“这是我的。”

艾伯哭笑不得地递给她:“差点被那个小鬼拿走,是我帮你抢回来的。”

坎蒂丝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惊道:“啊,是你!之前遇到劫匪时的那个……”乱抛媚眼的傻子。

所幸艾伯听不到她的心里话,美滋滋地一撩刘海:“这么多天,你终于认出来了。”

坎蒂丝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还跟着商队?”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商队明显有问题。这人见义勇为就算了,还跟着走了这么多天……

不是傻就是有所图谋。

艾伯被她的问题一梗,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没想出理由,半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只剩下月光能勉强照明。

夜晚的风有些冷,坎蒂丝被这么一吹再次打了个喷嚏。

这声音终于唤回艾伯的神智,握拳轻咳一声:“看在我救你两次的份上,是否有荣幸请你喝一杯呢?”

坎蒂丝吸了下鼻子,觉得这主意还不错。两人便一同回到旅馆。

旅馆一楼兼职酒吧。

如今刚入夜,正是酒鬼最闹腾的时候。

艾伯带着她一一绕过,走到角落里比较安静的座位坐下。

他给自己点了一杯葡萄酒,抬手示意坎蒂丝自便。

坎蒂丝左右看了看:“你们这里有姜汤吗?”

负责点单的年轻人翻了个白眼:“苹果、蜂蜜、葡萄酒。想要别的自己出去找。”

坎蒂丝有些失望:“拿给我杯水吧。”

艾伯忙拦住欲走的年轻人,转头跟坎蒂丝解释:“这里的水不是很干净,还是点杯酒吧。”

坎蒂丝不解:“这里什么水?烧开了都不干净?”

年轻人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她:“还烧开?你付柴火钱吗?”

说罢,甩来艾伯的手走了。没过一会儿就端来两只杯子。

坎蒂丝看了看自己杯中漂浮的未知残渣,有些还有点生命迹象,礼貌又果断地将杯子推回去:“我也要一杯葡萄酒,谢谢。”

年轻人嘟囔了句“有病”,拿着杯子走了。

无缘无故被怼了一句,坎蒂丝难得露出迷茫的表情,里面还带着一丝疑惑和委屈。

终于有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了。

艾伯手撑着下巴,这样想着。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谁都没说话。

“不喝开水是这边的习俗吗?”还是坎蒂丝率先打破平静,皱着眉头不解道,“可他们这里的水也不干净,直接喝会生病的。”

艾伯有些好奇了:“你平时喝水都要烧开?”

据他所知,坎蒂丝和薇娜的寝室里并没有壁炉或其他取暖设施。

毕竟阿鲁布姆城离黑洞较远,虽然土地没有西弗朗斯大陆肥沃,但温度宜人,根本不需要那些。

她还能在寝室搭个灶台不成?

坎蒂丝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双手捧出自己的炼金小炉。

艾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她开始往上面的凹槽里安魔法结晶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米八的男人虎扑到桌面,直接用身子盖住了小炉。

返回来送酒的年轻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差点把手里的酒盖到他头上。

年轻人:果然,神经病的朋友也是神经病:)

还好,除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的服务生,其他人都没注意他们这个角落发生了什么。

艾伯大松口气,保持一个遮挡的姿势,咬着牙压低声音道:“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坎蒂丝从他扑上来时,就保持一个正坐后仰的姿势。

看他反应这么大,也没多说什么,把炼金小炉放回手提箱。

直到箱子的锁扣重新合上,艾伯才重新瘫软回椅子。

“你……真是……”他拿起杯子猛灌一口酒,咋舌道,“怎么说你好……‘财不外漏’你都不知道吗?”

坎蒂丝歪头想了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最便宜的那款,也就值五枚金币。”

“两枚金币就够他们过一个月了。”艾伯头痛地按按太阳穴,指着她的手提箱道,“你如果不想被抢劫,就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打开它。”

坎蒂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两手抱臂向后倚,双眼却紧盯着对面的青年。

艾伯的嘴唇都碰到杯沿了,被她看得生生顿住手,不自在地把杯子放回桌上:“……你干嘛?”

坎蒂丝眨眨眼:“你的眼睛很漂亮。”

艾伯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自在地偏了下头:“…………多谢夸奖?”

他的金发是最纯正的金色,颜色较浓郁,在飘忽的烛光下就像流淌的黄金。

没怎么修剪过的碎发下,是一双常青树般碧绿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有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男人拿酒杯的姿势很随意,可骨子里透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勾得旅馆老板的小孙女在门后频频冒头。

坎蒂丝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你有点像我的一个熟人。”

碧绿的眼中闪过一瞬惊慌。虽然它们的主人反应很快地掩饰过去,但坎蒂丝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艾伯仰头哀叹了一声:“我是怎么暴露的?”起码让他死个明白。

“你们的眼形很像,更主要的是口音。”坎蒂丝紧绷的双肩终于放下来,“其实也没什么证据,就是习惯性诈一下……”

没想到就直接诈出来了。

艾伯欲哭无泪地捂脸哀嚎:“怪不得你们能做朋友……我早就该猜到的!”

坎蒂丝双臂交叠,手肘撑在桌上,身体稍稍往前倾:“所以,你和薇娜是什么关系?我可没听说她还有个做冒险者的哥哥。”

艾伯的眼珠在手心转了转,才将双手放下,耸肩道:“像我这样的不肖子,当然不能外传了。”

坎蒂丝意会,大概是私生子。

她难得贴心一次,没有继续追问。沉默地点点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艾伯也暗松口气。

坎蒂丝是薇娜的朋友,薇娜是他的小姑姑。

按这个辈分来说,他也该叫坎蒂丝一声姑姑……

可他的年纪比她俩都大。

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薇娜也就算了,对一个还不是很熟的小妹妹叫姑姑什么的……

太羞耻了。

所以先这样误会着吧。

艾伯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等坎蒂丝看过来才正色说道:“薇娜跟我签了委托协议,你这次的旅途会由我全程保护。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对面的少女:“离北地越近就意味着离黑洞越近……危险程度一定比你想象中的更大。”

“你现在遇到的,都是来自‘人’的危险。可来自人的危险,比起来自自然的危险,根本就不算什么。”

毕竟大自然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十成十地诠释了“杀你就杀你,还用挑日子?”的真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能保证带你平安回去。”艾伯认真看着少女的眼睛,“可如果再往北走,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学分总没命重要吧……”

坎蒂丝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艾伯也知道这对她来说算是个比较大的抉择,也就没催促。

突然,吵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什么人被簇拥到了大堂中央。

紧接着,鲁特琴的琴弦被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清脆欢快的笛声。

客人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揽起周围兄弟的肩膀,一边举着酒杯一边跟着节奏唱起大家都熟知的小调。

艾伯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是东弗朗斯大陆庆祝丰收的节日。

“感谢伟大的黛拉,赐予我们肥沃的土地——”

“感谢伟大的黛拉,赐予我们充足的粮食——”

“感谢伟大的黛拉,赐予我们甘甜的美酒——”

“伟大的黛拉,伟大的大地女神,您的慷慨我们从未忘记——”

好几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几乎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

可这根本不重要。

热烈的气氛带动周边的人,几乎整个旅馆一楼的客人都唱了起来。

连那些听不懂他们唱什么的骑士也被感染,手上跟着打节拍,脸上皆挂上笑意。

艾伯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了,托腮看着一群糙汉载歌载舞的样子,手指也跟着打起节拍。

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还在跟坎蒂丝对话,连忙看向对面。

坎蒂丝也在看那帮人唱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眼有点呆呆的,像是在出神。

“你知道吗?阿姆布鲁城是有宵禁的,这个时间所有店铺都要关门。”她冷不丁地开口,眼睛却没从那些人身上移开,“吟游诗人都不太愿意来,因为他们只能在白天的广场弹弹琴……可那真的有些冷清,没人愿意为他们驻足。”

艾伯没有打断她,认真看着她那被烛光照亮的侧脸。

“如果我没来这里,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种场景。”

陌生人彼此勾肩搭背,一起胡唱着歌谣。欢快的气息在暗夜中蔓延,逐渐充满整个空间。

她没有转过头,嘴里喃喃说着自己都有些惊讶的话:“这种感觉我不讨厌……不对,是很喜欢。”

艾伯觉得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映着一簇火光。

很微小,却亮的耀眼。

欢快的笛音流淌在耳边,坎蒂丝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股快要溢出的喜悦,有什么正在破裂。

截然不同的人,不同的风俗,不同的景色……

已知让人安心,未知令人畏惧。

可人类总会去追寻那些未知的东西,享受那份源自恐惧的兴奋感。

“我想,我不会成为一个冒险者。我喜欢安稳的生活,充满刺激的冒险不符合我的人生规划。只是……”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喜悦:“在回到那种生活前,我还想再多看一些。”

“不管是为了毕业,还是我这点任性的小心思……接下来的旅程,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如果说,之前接下这个任务完全是碍于薇娜的面子,艾伯现在是真有点喜欢这个姑娘了。

“这算什么任性?这才像个年轻人啊!”青年哈哈大笑,郑重地整整衣领,向她举起酒杯,“艾伯里恩·劳斯沃斯,叫我艾伯就好。”

“坎蒂丝·奈默。”少女与他轻轻碰杯,嘴角勾起,“叫我坎蒂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