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第二零三章 奠定基础(1 / 1)

宦官离宫之后 笔方 12936 字 7个月前

这张锦礼到底是说了什么荒唐之语,令一向耿介的吕朝宗都连一字不敢明言?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转过了无数猜测,目光也都渐渐集中到了张锦礼的身上。

张锦礼脸色骤变,万万没想到,向来以清正自居,鲜少多言的吕朝宗,竟然会帮着陆止,在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甚至是当着女帝的面撒谎!

张锦礼自从做了秉笔太监,何曾受过如此冤枉?

他今天信心满满地要搞倒陆止,没想到在殿外反而先被陆止落了面子,惹得落下笑柄,一进来又被这般陷害,心里顿时火气交攻。

他也知道那些传言是多见不得人的,如何又敢一声不吭就这么认了?

张锦礼又气又急又惊之下,流氓泼皮的本性发作,也就顾不得体面了,怒指吕朝宗骂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陆止像个小白脸,能到今天是靠他那张脸了,你这是诬陷我,是——”

张锦礼一时激动,没能过脑便将辩白之语脱口而出,看到吕朝宗侧着眸子看着他的眼神里,显出了一抹得逞的鄙视神情,大脑“轰”得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他中计了!

陆止刚刚可没有明说过他说了什么,吕朝宗更是一字未提。他解释的这些话,知道的人,觉得他是在解释。可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他岂不是在越描越黑?

这都怪他平时讥讽陆止太顺口了,包括陆止本人在内,从未有人敢阻拦过他,是以一听陆止的话,便自动补足了陆止暗示的意思,才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张锦礼简直不敢去看女帝的脸色了,吓得赶紧收声,惶恐地伏拜在地,颤抖地解释:“臣、臣方才真的没有说过啊……”

然而就在此时,吕朝宗却也重重地伏拜了下去,整个人也是颤抖不止。看起来就像是张锦礼说的是假话,让他都不忍再听下去了。

张锦礼恨到快要吐血了,而陆止,则极为适时地又给张锦礼补了一刀。

陆止亦深深伏拜于地,无比悲切地道:“臣愿一死,请陛下降旨!”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还有让陆止去死的道理呢?

如果要用陆止的死去平息这个传闻,那岂不是说明,张锦礼说的确有其事?

若是坐实了张锦礼说的确有其事,那岂不是间接说明了,那些太监承宠,秽乱宫廷的传闻也是真的了!

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张锦礼。

女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寻梭片刻,对殿侧的锦衣卫一摆手,即刻便有人上前捂住了张锦礼的嘴,将张锦礼拖了下去。

张锦礼连一声“冤枉”,都没能呼喊出来,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殿外。

且不管接下来张锦礼会被怎么处置,闹出这么一茬儿来,他都是别想好了。张锦礼这些年得罪过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白白送来的,能让他们狠狠抽上一闷棍的机会。

一人一棍子,捶也把张锦礼捶死了。

堂堂秉笔太监看着风光,触碰到了忌讳上,墙倒众人再一推,那要完蛋,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开局就废了一个秉笔太监,所有人的心头都是热血沸腾。

吕朝宗趴在地上,激动的泪水流了满脸。

陆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间却是越发安定了。

接下来,女帝既未让陆止起来,也未让吕朝宗起来,更没有继续问一句话,就像这事从来没有在大殿上发生过一样。

她将一份奏章不轻不重地摔在了桌案上,冷声道:“听说如今的翰林也是各个文武全才,不久前还按捺不住,在通政使司的院内大比了一场。段阁老,您对此事有何看法啊?”

女帝一手平衡之术玩得极妙,刚收拾了一个秉笔太监,回手便打击清流翰林,不说是挺苏一派和倒苏一派在通政使司打起来,倒说是翰林们无事互殴。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今天这层窗户纸,不会那么好捅破。

段方庵身为女帝与命帝亲选的皇太女老师,自然要先和女帝一条心,极为配合地接口打太极道:“老臣以为,年轻人文武兼修乃是好事。若觉得缺少磨砺,我朝万里边关,都是用人之地啊。”

这一番话,可就留下了太多口子,若是要想借题发挥,那大可以就是否发配,是否贬谪,议论上一天半日的。

在场的人都是背着陆怀与苏家的事来的,互相交换着眼色,都不肯让事情这么被拖下去。

只是,经过了张锦礼首当其冲,此刻的局势,又有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从前陆止不声不响,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在司礼监是可有可无的人。

可今天,事情涉及到了陆怀,陆止上来一跪,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放倒了一个秉笔太监。

若说张锦礼被押下,也是因为触到了忌讳,可是这时机,这角度,是否准得太狠了一点?难道真的就和陆止本人的手段,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刚刚才经历了传言差点被当殿捅破的危机,此时再把苏家谋逆的事儿也给捅出来,这就等于给皇帝施加了双重的不痛快。

这个分量,可是比群情激奋,单独捅出谋逆的事,大家一拥而上,纷纷要求彻查,要严重得多啊!

谁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所有人心里都没底,就连最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弄倒陆止的李华,也不敢轻易让自己安排好的人出声。

就在大殿的气氛,陷入微妙且诡异的沉默时,一直一动不动伏拜在地上的陆止,开口了。

“陛下,臣听闻通政使司朝臣打架之事,是因为顺天府衙门递上的一件案子而起。”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陆止。谁都没有想到,陆止竟然会主动提起这个案子,所有人都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都不明白,陆止这是在干什么,这出的又是哪一招?

他是疯了吗,主动提起他师父的案子?生怕别人不去查?

还是,他打好了主意,要和他师父划清界限了?

女帝紧紧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陆止竟然主动把风口往这件事上引。难道陆止没看出来,现在她并不想把盖在苏家一事上的盖子揭起来?

还是……陆止想要趁乱逼她,逼她主动否决调查这件事,伺机为他师父开脱?

女帝心头隐隐浮现一丝怒意,尚未想好,该如何应对陆止突如其来的开口,便听陆止又说了一句话。

“臣陆止愿领衔彻查此事,若是不能给陛下与朝野一个满意的交代,臣愿任凭陛下惩处!”说罢,再次重重叩首下去。

陆止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甚至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止这是不要命了,竟然敢主动请缨调查此事。他师父就牵扯在案子里,他不查,都脱不开干系,他居然还敢主动往泥塘子里跳,主动去顶屎盆子,朝野上下谁能放过他,他真是疯了,疯了!

李华和王圆也都愣了。

他们都觉得陆止对此事,会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在议事时,可能会想千方设百计地阻止其他人提起此事。万万没想到,陆止不仅自己主动提了,竟然还主动请缨前去调查!

有都察院御史即刻踏前一步道:“陛下,此事万不可准。据臣所知,此事涉案之人,便有陆秉笔的师父在其中。让徒弟去查师父,岂能查出真正的结果来?”

陆止等的便是这句话,即刻反驳道:“刘御史所言不准,据顺天府衙门最新呈上来的案卷文书,此案是顺天府衙内一个刑房主事主谋。我师父并未涉案,不过是曾到衙门,配合查问。”

盖子已经揭开,窟窿已经捅出,其他人又岂能再忍得了呢?

当即,又有人道:“陛下,此案事关重大,据说还涉及了苏阁老的公子。领衔审案的人选,甚至是协从审案的人选,都当三思而定啊!臣以为,具体人选应当由内阁票拟拟定,再经陛下御批更为适宜。”

随后又有一人出列道:“臣以为当由司礼监与内阁共同票拟推选,方为稳妥。”

女帝看着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微微眯了眯双眸,忽然有些明白陆止的做法了。

案子已经递上来,大臣们的眼睛已经盯住了,甚至已经不惜在通政使司大打出手了。再想盖下去,反而是欲盖弥彰了。

倒不如真的揭开了,再用力另外的办法压下去。

陆止已经先帮他揭开了,陆止要领衔去查此事,则是要再帮她把这个盖子压回去。

这样既能帮她拖住时间,留出试探苏家的空间,又能趁机斡旋,保住他的师父。

如此心思,如此计谋,如此胆量,如此敏捷的反应,都真不愧是被她看中的人。

只是如此一来,陆止在朝中,必然要开始得罪很多人。从前韬光养晦那么久积攒下的好名声,好人缘,都将从此付诸东流。

他将再也没有可以退后的安稳空间。

为了一个注定要死,就算逃过此次一劫,也注定不能再活多久的师父。这样做,真的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