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有一废弃的野渡,周围散放着三四条小船。陆怀便是要带着人,到野渡边,坐船顺流而下。
陆怀先出了出口,哲安紧随其后,随后是巧儿、秀珠和陆林氏。一行人全部走出之后,陆怀又将藤蔓枝叶重新盖好,确保不会令人看出破绽。
随后,寻找此前探路时在林中做的标记,带着一行人向山谷腹地的河岸走去。
天渐渐阴沉,到了河岸边时,便开始零星地掉起雨滴来。
陆怀和哲安平日里时常走动,走了这半山的路,倒还不觉得累,秀珠和陆林氏,走了这么久,却是有些支撑不住了,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巧儿被陆怀从背上放下来,便跑到了秀珠和陆林氏的身边,轻轻扯了扯她们的手,乖乖地道:“娘,奶奶,你们累了,等到船上,我给你们捶背、揉腿。”
“乖乖,你可真贴心。”陆林氏确实腿脚酸软,可是一听到巧儿这话,身上的疲累即刻便觉得轻了很多。
秀珠也轻轻摸了摸巧儿的头,举目四望,却不禁有些担忧。
这里虽有一个极为简陋的码头,却不见半条船,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今天能顺利离开这里吗?
哲安也发现了这里不对劲,有些急切地走到了陆怀的身边,顾忌着一旁的秀珠、巧儿和陆林氏,低声担忧地道:“陆怀,你记得准吗?这路你走了几次,会不会是出错了,不是这里?你看这里哪有半条船的影子?”
陆怀四处望了望,肯定地道:“这路我走了两次,绝不会错。这山,这水,还有这码头,都是一样的,不会错。”
“可是没船,我们怎么走呢?继续走着去吗?”哲安回头看了看一旁秀珠、巧儿,还有陆林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着能到吗?就是我们能坚持,恐怕她们也是坚持不住了。”
陆怀摇了摇头:“我没有走着去过,坐船能到那里,也是我发现上游有背着包袱的人顺流而过,才冒险登船尝试,发现的路。”
陆怀四处望了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慢慢地抿紧了双唇。
前两回他来时,那些小船上,还系着绳子。船体内层,虽然是好木,可是外层破破烂烂的,一副年久失修,废弃不可用的样子,送他回来的船夫,连看都懒得看那些破船一眼。
看船体腐蚀的程度,在这里放了没有十几二十年,也得有个十年八载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去动,偏偏就是在这个把个月的时间里,被人一个个地都弄走了呢?
难道是内层的好木,突然被什么懂行的人发现了?
陆怀正思量,哲安想到什么,不由皱紧了眉头。
“陆怀,你说,会不会是锦衣卫发现了这里,提前把船弄走了?”哲安说着,不由紧张地四处看了看。
若真是锦衣卫发现了这里,那难保不会在周围埋伏人盯着。
“不会。”陆怀略一思量,便笃定地道:“锦衣卫不走密道,要绕遍整座山,再翻过一两个山头,才能找到这里。他们又不知道密道的事,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地盯梢我?”
“再说,现在朝野之中又是波诡云谲,一触即发,女帝一直按兵不动,无非就是为了查出与苏家同谋之人,锦衣卫盯着朝臣动向的人手只怕都还尚嫌不够,又怎么会为我耗费那么多人力?我想这船都不见了,不会是他们所为。”
陆怀这般分析着,心也更定了定。他走到简陋的码头近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一副系船的绳头里,竟然混杂着一根细细的铁丝。
铁丝的末端,都锈空了。陆怀微微伸手一捻,铁丝的末端便被捻成了渣面。
上次来时,他用手稍微一推船身,系着船的绳子便断了,想来那时,绳子里的铁丝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陆怀又看了看其他绳子,发现里面的铁丝,也是如此情况。
他又顺着这些绳头往前看了看,这才发现,码头下的衡量上,竟然还有十数根未见有绳线缠绕于其上的,光秃秃的锈铁丝。
想来原先这些生锈的铁丝之上,也是捆有绳线的,只是积年累月,风吹日晒之下,这些绳线都被腐蚀殆尽了。
之前他见到的船,应该是最后一批,还没有被彻底锈去铁丝的船。如果只是近日断了连结,那么这船,应该也会顺流而下吧?
陆怀往下游的方向看了看,隐约记得前方第一道弯后,偏左的方向,有个回旋的急弯,急弯尽头,有个天然的山洞,入口窄,水又浅。
当初他过那道弯,要整个人坐在船头,用身体的重量顶住方向才行。这些小船顺流而下,没有人力控制方向,若是运气好,也许那个浅水的山洞里,会漂有一两条船也说不定?
陆怀想了想,对哲安道:“你先在这里照看她们,我绕过前面那道山脚,去一个山洞里看看。如果船是因为绳子被锈蚀了,自然而然顺流而下,也许运气好,能飘进那个山洞里一两条也说不定。”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哲安一见那个支出一截的山脚,便有些担心,山脚最窄处,距离水边,只有窄窄的一条道,万一陆怀不慎落水,可就糟了。
“不,你还是在这里。那里水浅,我估计最高也便是刚过膝盖,我会小心的。”陆怀见哲安还要阻拦,拉住了哲安,认真地道:“哲安,放心,我不会轻易涉险,若那里确实不适宜下水,我不会强行为之。今日若不能成行,我们大不了先暂且回去,再等上一日。”
“这……好吧!”哲安犹豫了一会儿,也只有同意了。他信陆怀不是冒失的人。
陆怀点点头,随即向山脚走去。
秀珠、巧儿和陆林氏,见陆怀往山弯走去,都担心地跟了过来,哲安好言将她们拦了下来。
陆怀走近山脚,紧抓着山上的灌木,贴着被水冲击得只剩山石的窄窄峭壁,一点点绕了过去。
绕过去之后,峭壁被水流激荡得便只生下石头。经年累月遭水冲击,虽是壁岸,却已光滑的与鹅卵石无异。
陆怀试探了一下,见水确实不深,便试探着下进了水中,扶着山壁,一点点摸进了积水的山洞中。
山洞入口狭窄,外面一片光亮,一进去,光线便倏然变暗。
陆怀眼睛正在适应的一瞬,忽然,一片异响,自他头顶上方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般的呼啸,从他头上掠过。
陆怀紧抓石壁,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呼啸而动的,全是一群群的蝙蝠。
再借着仅有的光亮,定睛往下面一看,葫芦形的山洞里,浅浅的水面上,一条一条,足足停了差不多二十余条小船。
看来积年日久的,有些船的铁丝都被锈蚀了,岸边原有的小船,比他估量得还要多。
时间紧迫,陆怀也顾不得其他,顺手拉过了一条距离他最近的小船,拖出山洞,仔细查看了一下。
陆怀查看后,并未发现任何问题,便艰难地拖着小船,一脚深,一脚浅地试探着,绕过了山脚。
他爬到山脚岸上,几乎是匍匐着,将这条小船顶着水流,拽到了码头附近。细细的倒刺,扎了满手,但陆怀却无暇顾及,只是招呼着一行人快快上船。
他拉这条船过来,至少耽搁了三刻钟的时间,回去时,也不知道唐正延会不会已经醒来了。
四大一小,终于坐上船,顺水飘了许久,忽见前方开阔起来,岸边也开始出现茅舍,木屋。
又漂了一会儿,人声马吠渐旺,前方显出一处大湖,湖上艄公船家,往来其间,见到陆怀的小船,便开始对着陆怀等人大声地呼呼喊喊起来。
陆怀用力敲了敲船体,招呼船家过来,很快便有两条船抢着划了过来,一伙人拉住了陆怀船头上的绳子,一伙人用自己船上的勾子,勾住了陆怀的小船。
“两家都算钱,把我们平安带到岸边去就好!”陆怀马上道。
正欲争抢的两家,一听这话,马上“偃旗息鼓”,笑眉笑眼地调整了一下船身方向,带着陆怀的小船,奋力划向了岸边。
秀珠和陆林氏,在顺流而下的时候,已经包上了头巾。陆怀将巧儿抱住,叮嘱巧儿趴在他的肩头,不要露脸去看,一到岸边,便带着巧儿先下了船,付过船钱,便带着一行人赶到了自己事先买下的落脚处。
落脚处与周围的房屋一样,都是前有店面,后头住人的二层砖瓦房。
陆怀敲开门,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给开的门,很快白发的爷爷也走了过来。他们一见陆怀等人没有撑伞,马上去拿了三把雨具过来,为他们一一撑开。
陆怀带着人,直入了二楼主人房中,让老爷子带着孙女先行退下。
这位老人须发花白,耳有些背,他的孙女长得小家碧玉,颇为秀气,是个哑巴。这两人是陆怀第一次过来这边时,见到在街边要饭的,便将他们收留了,放在此处看家。
陆怀两次离去,都在主人房中留下了不菲的银钱,但这次来查看,与上次一般,在此处看家的两人并未动那些钱财分毫。
银子上又未刻字,他亦不知两人籍贯根底,他这么久都不来,这祖孙两人若有任何歪念,大可携着银钱一走了之。
从前生活如此困顿,守着这一处空屋,这么久却都未动一丝歪念,足见是心怀善念,懂得知恩图报,亦是忠诚可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