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止对陆怀如此尊敬有加,得罪了陆怀的人,陆止不会放过,那与陆怀交好,并且是交情深厚之人,陆止又岂会冷待?
陆怀这般说,这般做,不仅能彻彻底底地帮他消除在陆止心里的负面印象,还能大大为他加分!
陆怀这是在帮他争取,让陆止为他进言说话,给他创造更上层楼的机会啊!御史言官千百句,也抵不上天子近臣的一句话啊!
司百熊已经忘了他是今天才和陆怀成为朋友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把陆怀当成了知交好友,甚至是恩人了!
司百熊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与感激,也发挥了无与伦比的演技,仿佛自己做的只是平常之事,不值得陆怀这样称赞地摆了摆手:“诶,身为百姓的父母官,理当如此嘛。这都是我分内之事,不值贤弟如此褒扬。”
福喜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醒了醒脑子,赶紧展开了笑脸,对司百熊拱了拱手,客气地道:“司大人爱民如子,时时想着为陛下分忧解难,真乃国之栋梁啊!”
这可是他师公的好友,可不能得罪了!
司百熊知道福喜这番态度转换,全是看陆怀的面子,他又哪里能不给陆怀的面子呢,赶紧也拱手还了一礼,客套道:“福喜公公过誉了。福喜公公才是年少有为啊,这般年轻便跟在陆秉笔的身边,前途必是一片光明啊!”
司百熊一句话,相当于夸了三个人。
福喜心里觉得很是舒泰,客气地拱手谦让:“这都是师公的功劳,没有师公悉心栽培师父,又哪里能有我呢?”
陆怀也很佩服司百熊说话的水准,闻言,谦虚地摇了摇头。
三人彼此互相看了看,都愉快地微笑了起来。
此刻气氛正好,但是司百熊却没有大意。
他刚刚来时,正看见福喜起身,想来福喜也是刚到,陆怀便派人通知了他。现在好印象刷完了,他也该及时告退,给陆怀和福喜两人留点空间单独说话了。否则便是讨人嫌了。
司百熊略略拱手,对陆怀和福喜道:“我刚刚正为一名受伤的灾民包扎伤口,不便多留,还请见谅!”
陆怀马上顺势道:“司兄快请,我与福喜再说说话,一会儿也去给你搭把手。”
“好好!”司百熊拱拱手,随即离去。
福喜客气地还礼,陆怀也略略拱手,目送司百熊离去。
待司百熊出了院子,陆怀坐回首位,拿起刚刚捏好形状的狗头继续缝起来。同时,问福喜道:“你师父今日怎么想起来让你来代为探望我?他怎么知道我在为灾民奔忙?”
陆怀心里自然是知道福喜今日为何前来。只是,既然已经与司百熊商量好了,所谓的他与陆仲德涉及谋逆的案卷,完全是刘德蓄意陷害污蔑,擅自所为。
而他并未受过严刑拷打,那么他就得表现得与未受过严刑拷打,亦不知顺天府衙和宫中都发生过什么才行。
这样才能让陆止配合好他,不至于让陆止发现什么破绽,去找司百熊的麻烦,以致于坏了他的安排。
福喜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小心地凑到陆怀耳边,低声道:“师公,您这里没有外人吧?”
两边房间的门都关着,福喜不知里面的情况,总得确定了这儿是安全的才敢给陆怀说。
“这儿是安全说话的地方,你放心说吧。”陆怀道。
“是!”福喜恭敬地点了点头。
虽然陆止在外人面前,鲜有提及过陆怀,就连与陆怀传递书信物件,都是少之又少,慎之又慎。但是福喜是伺候陆止的贴身小宦官之一,陆止每逢遇到难处,便总是拿出陆怀的书信,或是陆怀送他的物件,一看便是半晌。
福喜对于陆止和陆怀之间的感情,比旁人都要清楚许多,他是百分之百确信陆怀是可以信任之人。是以只要地方是安全的,他有话便也不瞒着陆怀。
福喜附耳对陆怀低声道:“宫里都在传,苏阁老家暗中谋逆,已经被锦衣卫查到了真凭实据,但是都是传闻,谁也不能证明这事儿是真是假。都已经有段日子了。”
“但就在昨天,顺天府衙向上递上了一份案卷,说是您和族人涉嫌帮着苏阁老家谋反。但是供词好像有破绽,被王秉笔给打了回去。宫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哪有不透风的墙呢?现在宫里都在议论这件事,师父很担心您的情况。”
“若那破绽是真的,你定是被冤枉了,说不定还受了好大委屈。师父知道这事之后,一早让师兄借着查问灾情的机会,想要到牢里见见您,但是顺天府尹说这事儿是个误会,您早已经被送回家了,这才又派了小的和另一位师兄分头来找您。”
福喜说到这里,不放心地看着陆怀:“师公,您可好歹得给小的交个底啊。这位顺天府尹,真的没有为难您吗?您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不要都压在心里啊!”
陆怀偏头盯着福喜看了一眼,沉了面色道:“方才你也听到了,我是如何向你介绍的司大人。司大人与我交好,又怎会害我?况且,他要是真像你说的那般害我,我又怎可能如此为他说话?”
“我叔父与我素有旧隙,确实曾在受审时,污蔑过我。但是府衙传我问话,把我离宫的日子,和我叔父污蔑我的话一对,就发现了破绽。这是早就当堂澄清了的,供词上写的清清楚楚,我还画了押,怎么可能还有什么说我谋反的案卷被递上去呢?是不是你听到的消息,有什么讹误?”
“这……”福喜现在也是有点懵了。
其实刚刚陆怀和他介绍司百熊的时候,他就觉出这事儿有点诡异了。
陆怀肯定不会受了严刑拷打,冤枉委屈,还为司百熊说话。那就只能是宫里的消息出了问题了。
现在苏家要出事了,宫里那些魑魅魍魉,也都有些癫狂了。有的和苏家关系匪浅,自知时日不多,现在已经开始打量着要咬人了,想拖下水一个是一个。
还有些人,本就嫉妒陆止上位太快,憋着劲儿想要把陆止从秉笔的位置上弄下来,好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取而代之。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在趁乱作妖,陷害陆止。
他回去可得给师父好好说说。
福喜思量了一下,恭敬地对陆怀道:“小的明白了。小的回去会如实禀报师父,让师父好能查明真相。”
“嗯。”陆怀点了点头,缓缓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事,让你师父不用担心我。现在既然是多事之秋,便让他小心行事吧。”
“是,小的谨记师公教诲。小的会如实转达给师父的。”
“嗯。”陆怀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宫里离这里有些距离,你这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若是没有别的事,就早些回吧。多事之秋,出来的时辰太久了,未免容易引人议论。”
“是。”福喜闻言,乖乖走到陆怀面前,陆怀跪下磕了个头:“那小的这就回宫去了,小的拜别师公,祝师公日日安好,事事顺意。”
“嗯,乖。回去吧。”陆怀看着福喜,满意地点了点头。
福喜于是告退。
陆怀看着福喜出了院子,面上的笑容,也便渐渐淡去了。
现在这个时候,陆止的处境想必也要开始变得艰难起来了。陆止上位不久,跟其他久在秉笔之位的人相比,根基不够稳健,身边可用之人想必也是不多,但愿他多拉上一个帮手,也能多帮到陆止一分。
相信陆止听了福喜转述的话之后,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陆怀微微合了合眸,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继续缝起手边的狗头。
时间太紧,他真的是不能浪费一瞬一时!
陆怀一边继续缝,一边想着接下来还有哪些事,是必须抓紧去做的。
现在陆止派的人已经到了,估计唐正延派的人也快要到了吧。
起初张师爷审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说明那时陆仲德还并未吐露过与他有关的事情。
然而司百熊今日到牢中相劝时,却能说出他与陆仲德素有嫌隙,那说明,司百熊很可能是已经去过唐正延那里了。
唐正延应该也已经收到了安心送去的信,想必已经派了人去顺天府衙打听。知道他被送回庵堂之后,应该也会派人过来探访,求证他情形如何。
唐正延虽然为人精明,城府也深,但其实内里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仗义之人。若是听到了什么他受辱受虐的消息,说不定要为他出手对付司百熊。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白费了他帮司百熊的许多心思与用意?
他便与来人同回写意轩,去见一见唐正延,把他和司百熊的事情说了吧。
庵堂外,吴大正在忙着给灾民们盛粥,偶然间一抬头,便见一个方脸宽腮,青布长衣的人,从山路上快步向他们行来。
他感觉这人很熟悉,仔细看看,不由楞了一下。
吴大确认了来人是谁,连忙用手肘捅了捅弟弟吴二:“老二,你看,那不是唐宽吗?他怎么过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