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一一五章 以血还血(1 / 1)

宦官离宫之后 笔方 14211 字 7个月前

大约是陆钱氏的状况,让陆海发心情郁郁,需要他开解一二。

陆怀思量了一下,去一趟并无不妥,近来用路平用得少,未免让路平起疑,这一次便让路平驾车。

陆怀乘车穿街过巷时,陆海发也来到了陆钱氏的房中。

瘫在床上,头发花白,唇角不时溢出口水的陆钱氏,在数日之内,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陆海发从下人手中拿过药碗,小心地盛了一勺,喂到陆钱氏的嘴边。陆钱氏冷冷地看了一眼他,便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陆海发放下药碗,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为了孝道,没有高发父母,可是让母亲日日如此凄惨,岂非也是不孝?

也许,他该按自己这几日设想的那样做。

他审慎地看向陆钱氏,问:“娘,如果我肯去参加科考,您会吃药吗?”

陆钱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睁眼看向他,下一瞬,又打消了心里的期盼。

今年的科考,已经过去了,陆海发还考什么呢,不过是糊弄她罢了。

她又合上了眼睛,用绷紧的唇角告诉陆海发,她虽然瘫了,脑子却还没傻。

陆海发明白她的意思,垂眸继续道:“今年的科考已经过去了,但还会有下一次,如果您肯喝药,调养身体,那么我就参加下次的科考。”

真的?

陆钱氏不能确定真假,也无法询问,只能尽力挑高眼皮,看着陆海发,用眼神询问他。

“真的,娘。”陆海发努力对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陆钱氏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抵不过心底的期盼,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微微张开了嘴。

此时此刻,陆钱氏心里是有些欣慰的,儿子终究是儿子,为了外人再和她折腾,最后,也还是会以她为重。

陆海发沉默着,继续喂她吃药。

这一次陆钱氏很配合,尽管溢出了不少,但终究是将药吃下去了。

周围的下人们,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药里有安眠宁神的成分,服用不久,陆钱氏就慢慢睡去了。

陆海发从房中出来,神情之中尽力维持的平静,尽数散去,眼中填满了冷肃与决然。

他没有让任何下人跟着,到房间里拿了一个布袋,走出了府宅,去往街角他新租下的院子。

马车转过巷口,陆怀发觉路走得不对,正欲询问,便见陆海发迎了过来。

“堂哥。”

“瑾良。”

陆怀走下车,与陆海发互相揖了一礼,忽觉陆海发今日有些不同。今日的陆海发,神情之中虽含着一些郁郁,却没有彷徨与凄然,反而有一种平定的感觉。

看来经历了近日的大事,令他成长了不少。

陆怀在心底慨叹了一句,随着陆海发,走进了院中。

陆怀一边走,一边询问陆海发:“为何选在这里相见?”

“家里人多耳杂,有些话,我只想单独与堂哥说说。”陆海发扯了扯唇角,与陆怀走进了堂屋,关上了门。

封闭的空间里,晨光透过纸窗,落在砖石上。他们并排而坐,一时有些沉默。

陆怀打算开口时,一直垂眸看着地面的陆海发,忽然抬起头,看向了他,灼灼的双眸里,含着一种平静的决然。

“堂哥,有些事也许你不信,但我必须告诉你。”

“瑾良,你——”

陆怀觉得不妙,马上要出言阻止,但陆海发已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将话说了出来。

“堂哥,这么多年以来,你都信错了人。你宗伟不全,并非天生,是被我娘所害。你会入宫,不得还家,也是我爹娘一手造成。”

陆怀彻底震惊了,不敢相信陆海发就这样将事情说了出来。

陆海发看着神情惊诧的陆怀,心中愧疚不已,垂泪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敢信,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本想为爹娘隐瞒,可娘亲卧病不起,终日凄凄惨惨,我为人子,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她心心念念,皆是我能高中金榜,我欲赴试让她宽心,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陆海发恳切地看着陆怀道:“堂哥,父债子偿,母债儿还,我愿尽一切努力补偿你,只求你能原谅他们!”

陆海发说到这里,在陆怀的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在砖石上,磕出了沉重的闷响,也在陆怀的心里,激起了浓浓的委屈。

“若你所说都是真的,要我如何去原谅他们呢?”陆怀苦笑着看着他,眸中渐渐蓄起了泪光。

陆海发含着泪看着陆怀,久久无言以对。

是了,他要让陆怀如何原谅呢?

他能让时光倒流,让陆怀重回童年,在母亲身边快乐长大吗?还是能抹去陆怀所遭受的一切,让陆怀如他一样,拥有寻常人的平静时光?

他都不能,所以,他只能如设想的一样做了。也许只有那样,才能让陆怀觉得公平。

陆海发默默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存放布袋的房间。

陆怀听着他走远的脚步声,盯着某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尽力不让眼泪滑落。

片刻之后,陆怀的情绪稍有平复,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陆海发所在的房间里传来。

陆怀感觉不妙,迅速冲过去,发觉门被反锁,大喊陆海发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某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让陆怀惊出一身冷汗。

他忙把路平找来,踹开门,果然见到陆海发半/裸下身,倒在一小片血泊之中,手中紧握着一柄阉割刀。

刀很锋利,陆海发的一侧外肾,仅余一小片皮肉与身体相连,血液正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陆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马上拿起桌上的干净白布,从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找出止血的药,糊到了刀口上,死死地用白布按住了伤口,然后,命令路平:“把刀烤热,快!”

路平把刀烤热,陆怀接过去,直接烫在了陆海发的伤口上,同时继续往伤口上撒药。片刻之后,血流出的速度,终于渐渐变慢,陆怀勉强松一口气,报出郊外老郎中的地址,让路平赶快去请人。

等了许久,老郎中终于赶到。

接连敷药施针止血后,陆怀与路平小心地将陆海发抬到了床上,再由老郎中进一步处理伤处。

一切都处置妥当之后,陆怀亲自送老郎中离开,命路平去药房配药,自己则守在陆海发的床边。

不多时,陆海发从昏迷中转醒,看到陆怀,便涌出了两行泪来。

举刀自阉的那一刻,耻辱,痛苦,有如烈火焚身将他吞噬,他已是成年人,尚且无法承受,他真不知道,当年只有几岁大的陆怀,是如何承受这些,和后来的一切。

原以为,自己也净了身,就能还上母亲欠陆怀的,可是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不可能还得上,永远都不可能!

陆怀看着面色如纸,泪光闪动的陆海发,低沉地叹息了一声:“你这样会没命的,知道吗?”

“堂哥。”陆海发嗫嚅地动动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敢。

他不过才自阉了一刀,连陆怀所遭遇的第一步,都没有走完,实在没有资格,去说懂得陆怀的苦处。

万语千言,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小心翼翼的歉疚。

“对不起,堂哥。”

陆怀苦笑了一下,鼻腔蓦然有些酸涩,激的他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他从没有想过,此生会听到这三个字,这三个字于实际上并没有用处,却好像让他在心底有了一丝丝的解脱。

可是在心底而言,他依旧无法原谅当年的一切。

陆怀不知道要如何回应陆海发的这句道歉,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对陆海发道:“你好好休养,莫要再做傻事,我会遣人到你住处通知,也会有人在这边照应你。”

陆怀说罢,即走出了房间,陆海发唤了他几次,得不到回应,又动弹不得,也只有作罢。

陆怀站在院中,等到路平回来,命他去接来了安心,叮嘱了一番之后,独自离开了这里。

他沿着幽静的小巷,走到了长长的一路,行至与闹市临界出,看着眼前的市井百态,才稍稍从先前沉重而驳杂的心绪中解脱了出来。

陆海发的所作所为,扰乱了他的心绪,但是现在的形势,由不得他纵容自己的情绪。

陆海发将事情抖出来,就相当于一切都挑明了,这早晚会让陆仲德知道。

陆仲德可不是陆钱氏那般没有脑子的人,若他不能在陆仲德知晓以前,报复陆仲德,必定会招致麻烦无穷。

好在陆海发并没有将王景与陆有富与此事的牵连说出来,他只需加紧料理了陆仲德便好。

要料理陆仲德,便要扳倒苏家,原有的计划虽然稳妥,却太慢了,他必须要尽速成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