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德悄悄以目光追随着陆林氏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才收拢了全部的心神,准备找机会与陆怀说正事。
陆怀心里清楚陆仲德此番过来必定是别有目的,不动声色地将他请入了客房,泡上了一壶清茶,与他边品茶边闲谈。
谈着谈着,陆仲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将话题往正题上引。
他放下茶杯,一脸慈祥感激地看着陆怀,感慨道:“说来二叔还没有谢谢你,多亏了你向唐老板引荐,才能让发儿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城里,这么快就有机会崭露头角。”
其实他根本不想让陆海发崭露头角,若有可能,他甚至不想让陆海发参加科考。但现在木已成舟,他也不可能和陆怀抱怨什么。
陆怀听到他将话题引到唐正延身上,谦敬地笑了:“二叔您又客气了,您和婶娘帮小侄了那么多,小侄不过是帮了瑾良堂弟一个小忙,算不了什么。瑾良堂弟能够崭露头角,靠得还是他自己的真本事。”
“发儿这孩子是很不错。”陆仲德有些心虚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平心而论,陆海发的才学确实远在陆海源之上,若是陆海源能赶上陆海发的一半,那他也不至于为了陆海源的前程费那么多心思。
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见到唐正延。
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微笑着继续道:“不过贤侄你说你只是帮了个小忙,二叔就不能同意了。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写意轩的唐老板财雄势大,等闲人莫说想和他求一个人情,便是想和他说上一句话都是难上加难。
旁人不说,就说你二叔我吧,这么多年在老家和京城两头辛苦打拼,勉勉强强算是在京城的商人圈子里闯出了些名号,可想见这唐老板一面,还是多方寻求机遇而不可得啊。你给发儿的机遇,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如何能只算是帮了一个小忙呢,可是太过谦虚了啊。”
陆仲德这番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陆怀帮他引见唐正延,可以说是就差明说了。他相信陆怀能听出他的弦外之意,而且就凭陆怀对他的感激,一定会愿意帮他这个忙。
陆怀恭敬地为陆仲德续上一杯茶,又为自己续上一杯,将茶壶放在一旁,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道:“二叔实是抬举小侄了。说起来小侄与唐老板不过是有些微末交情,若非是唐老板为人厚道,始终将小侄早年间给予他的些微帮助记在心间,小侄便是有心想为瑾良堂弟引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陆怀这般说话,便等于是拒绝了帮陆仲德引见。
其实他是一定会促成陆仲德与唐正延合作的,不过他不能轻易答应陆仲德。太过容易得到的机会,就不会懂得珍惜,就不会因为终于得到而产生的巨大喜悦放松警惕。他想让陆仲德日后亏得血本无归,自然要把戏做足才行。
陆仲德没想到陆怀会拒绝自己,以笑容掩饰心间的尴尬,飞速思索了一下。这一思索,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机会的。
陆怀毕竟没有把话说死,话里的意思不过是顾虑和唐正延交情不深,不好一再向唐正延引见他人。反过来讲,这也等于明确了陆怀和唐正延确实是有交情的,而且有交情的原因是陆怀早年帮过唐正延,被唐正延一直记在心里感激着。
这种交情,再微薄也比寻常商人之间的交情可靠得多。陆怀若是心有顾忌,短时间内不好为他引见,那他等着便是。等上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半年都无所谓,有这种交情在,陆怀总能让他见到唐正延的。
不过……
陆仲德又想了想。有这种关系在,又有陆怀这个人在,他还真不想等个一年半载才能见到唐正延,而且,似乎也没有必要等那么长的时间。
以往他托人向唐正延引见自己,因为有些话没法跟中间人明说,就显得是他有求于唐正延,唐正延不愿见他,也属正常。毕竟想跟唐正延攀关系的人有千千万,他不亮出点特别来,凭什么唐正延要见他呢。
但陆怀和其他中间人不一样。
陆怀是一个绝对靠得住的人。在陆怀心里,自己帮过他那么多,他对自己那么感激,就算不把话带给唐正延,也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来害自己。
而他既与唐正延有交情,知道是为唐正延好的事,也必定愿意而为。唐正延既然感激他,相较于其他人说的话,也必定会更愿意听信他的。
而且,在宫中多年,再籍籍无名,能这么平平安安熬过来这么多年,什么话能往外说,什么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他心中也必定也很是清楚。
有这样一个靠得住的陆怀在,那些不放心跟其他中间人说的话,都可以说给陆怀听。只要陆怀听了他的说辞,便能明白他是要带给唐正延一个合伙共赢的机会,而不是单方面地有求于唐正延。这样的话,陆怀必定会尽快促成他与唐正延见面。
陆仲德这么一想,顿觉豁然开朗,仿佛与唐正延见面,说服他加入苏阁老阵营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好好琢磨了一下,表现得颇为感慨地对陆怀道:“唐老板饮水思源,必定是重情重义之人,若能有机遇互相合作,必是美事一桩。唉,我知道一个日进斗金的好机会,一直想与唐老板好好谈一谈,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他说到此间,稍稍顿了一下,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睁大了一圈,看着陆怀,抚掌笑道:“哎呀,我怎的糊涂了,贤侄在此,我又何愁这好机会不能让唐老板知道呢。”
他说着,握住了陆怀的手腕,仿佛已经将那机会紧紧抓在了手里一般,恳切地道:“贤侄,二叔信得过你,有的话二叔跟你说了,那便天知地知,你我叔侄二人知。若你也觉得可行,便也让唐老板知,除此之外,不能对其他人透露半句,你可愿做到?”
陆仲德用了“愿”,而没有用“能”,因为他知道,陆怀能保守秘密,只看他是否愿意保守。他现在想要的,就是陆怀一句承诺。
陆怀微微沉吟,片刻之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慎重道:“若是二叔对小侄放心,愿意告知小侄,那么小侄也愿为二叔保守秘密。”
“好。”陆仲德欣慰地笑了,压低了声音道:“贤侄知道苏阁老吧。”
陆怀从陆仲德口中听到这个人,心中大动,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分毫异样来,点了点头道:“小侄知道。二叔缘何提到阁老呢?”
“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说来还与这位阁老有关。”陆仲德将声音压得更低,又沉吟片刻,才继续道:“不瞒贤侄,二叔偶然结识了一位贵人,从这位贵人口中听闻,这位苏阁老一直力主开放海岸,与海外夷国互通有无。前些年朝野反对之声颇高,一直没能成行,但是近两年……”
陆仲德指了指天,见陆怀了然,才继续道:“据闻已经动了准许的心思,只是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
第一批获准出海的名头有限,关乎此事是否能够长期施行,必定会对参与者的资质严加筛选。唐老板财力雄厚,若是能够提早搜罗能工巧匠,造出远洋航船,时机一到,便可占得头筹。
与海外夷国通商,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若能占下头筹,从长远计,能获得的财富可是不可限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