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9 章 椿之绚歌12(1 / 1)

请将令爱嫁给我 萌绒 52927 字 7个月前

自爱世在九条的帮助下成功摆脱菱川离开了东京去找椿绚,在之后就主动退出了华族籍的身份,成为了一名平民,她将不再享受华族身份为她带来的便利和地位。

虽然这让她的逃婚让她的家族和菱川家族都感到羞恼,但由于是九条少爷从中斡旋,最后算是和平解决,毕竟她都已经没有了华族身份,菱川娶她的目的也无法实现了。

与此同时的是,爱世成为了守山神社的一名巫女,因为她确实有着充沛的灵力,非常适合侍奉神明,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照料神椿树,以及已经没有了清醒神志只是一具躯壳的椿绚。

从一位华族小姐到一位照料巫女,爱世并没有觉得落差很大,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跟椿绚结婚的,但椿绚如今已经没有了意识和感知便只能作罢,不过,他们能以这样的身份相守着,爱世已经感到满足。

而且椿绚告诉过她,他即便不在自己的肉身里,那他也会在神椿树里一直守护着她,守护着森安的。

所以当她真的感到非常寂寞非常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到神椿树旁与神椿树说话和倾诉,虽然这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她在自言自语聊以慰藉罢了。

不同于他人对椿绚的彻底失望,她依然想着只要她回来陪着椿绚了,那总有一天椿绚就会醒过来的。

椿绚不是说过她的灵力是能影响他影响神椿树的么,所以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平静无波的神社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流走。

即便是寻常时都平静神社,也总会有人声喧闹的时候,但这都与她和椿绚无关,她只能牵着椿绚来到位于高处的神椿树下,或是神社里某一高处的楼阁,一起看着下面或是婚仪,或是祈愿,又或是什么节日的热闹。

椿绚现在完全都听她的安排,虽然现在还无法给她任何回应,犹如一具她操控的漂亮傀儡。

当然也有人对爱世劝告道,她这样的选择有多么不值,她明明那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结果就这么葬送在这里?

但爱世就觉得没有关系,难道非要与一位她不熟悉不情愿但其他人却自顾自认为是她好归宿的人在一起,然后和那个人结婚生儿育女,才能算是她的幸福吗?

这段日子里,她也看到了太多婚姻上无法自主甚至还要遭受丈夫以及丈夫家人的暴力、冷嘲、苛待,但最后依然只能忍耐受苦的女性了。

她与椿绚这样相守着,椿绚虽然无法回应她,但至少她会觉得她是平静且自由的。

不论是宫司还是冬景,对她都是宽容的。

因此她平时还可以去村镇里的小学兼任教师,这和照顾椿绚并不冲突,因为她不在椿绚身边的时候,椿绚也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等待着她回来。

当她要去学校不在椿绚身边的时候,她会对椿绚告别两次,一次是面对椿绚,一次是面对神椿树。

她对着他们说:“那我出门啦,椿绚。”

有时候她还会对着椿绚自娱自乐地说,他就好像她年幼时一直要抱在怀里的娃娃,虽然不能跟她说话,但只要抱着他,哪怕独自一人睡在黑暗的房间里也不会寂寞和害怕。

因为她知道他会保护她。

只是现在椿绚已经没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因此那种深山老林的地方爱世为了谨慎起见便不再去了,不然她还想带着椿绚回到他们一同长大的那个木屋和树屋里面感受山野。

诚夫人对于爱世的选择不支持也不反对,她只抚摸着爱世说,只要爱世觉得是对的是自己想要的就好,外婆虽然已经老了,但外婆希望爱世是高兴的,是幸福没有遗憾的,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爱世说她不会后悔。

她原本就无法得到太多人的爱,但外婆爱她,椿绚爱她,她就已经足够了。

即使椿绚已经魂灵不在,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最初的那个夏夜祭典,他对她的清澈一笑。

也不会忘记,她七五三节的那个清寒的山间,他明明就像椿树化作的冷冽少年,却将一枝如焰火般极尽盛放的椿花折递给她。

……

也许是她的坚持感动了上天,又或许是她的灵力和呼唤终于对椿绚产生了影响。

椿绚竟然真的在一个夜晚清醒过来了!

在椿绚醒过来的那天晚上,爱世真的很高兴,只是……

椿绚的状态却非常糟糕,虽然他有了意识清醒过来,但他整个人的情绪波动非常激烈,就像是要抓住仅有的清醒时间,他一会惊惧地推开着大喊着要爱世离他远一点,不要再回来守山神社了,一会又扭曲地不甘地紧抓着爱世说,爱世能不能永远留在这里陪他,陪着他吧……他好寂寞……好痛苦……

椿绚就像两种心情在互相激烈抗争一般,不知他到底是要爱世离开,还是要爱世留下。

而爱世抱着他都还来不及欣喜于他清醒了过来,就要极力安抚他说她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走,哭着说椿绚醒过来吧。

可很快,椿绚又失去了意识,犹如昙花一现般倒在了爱世的怀中。

这一夜是开端。

之后椿绚便时常能够清醒过来,但他一旦清醒就会让爱世赶紧离开这里,甚至因为看到爱世怎么也不愿离开而情绪失控甚至朝她怒吼生气。

爱世已经好几次都因为他决绝的驱赶伤心流泪。

椿绚绝望地对她说,她再这样下去他会害死她的,她会死在这里的知不知道。

但每当椿绚这么对她说的时候,他自己又瞬间推翻了自己,拉着她扭曲痛苦地说爱世不要走,不要离开这里,说好了要陪他一辈子的,不要走和他永远在一起吧,就是死了也埋骨在他的身下永远陪着他吧……

椿绚出现的这种情况,在守山神社里已经人尽皆知,大家都内心惶惶,觉得椿绚不仅是痴傻了,他甚至还疯了。

大家都觉得爱世大概也疯了,她情愿跟一个疯子待在一起,这个疯子都已经要赶她走了,都这样了,她竟然还不愿离开?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担心椿绚这样以后会不会伤人?

爱世虽然坚定地要陪伴着椿绚,因为椿绚这样,大家都只爱他曾经端坐于云上的模样,却对跌落泥沼后的他厌弃远离,一旦她离开了又还有谁会真的在乎他呢。

只是有时候她真的太难过了,看着椿绚朝她怒吼,不停地要赶她走的样子,他再也没有了当年对她的温柔,他难道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吗?椿绚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回来……

每当椿绚平静下来闭眼躺在床上,而静静看着他越看越难过时候,爱世就会到蹲靠神椿树旁啜泣。

她想着神椿树里的椿绚,神志是清醒的吧……为什么要赶她走呢?他都被困在这里没有办法说话了,那由爱世来陪着他不好吗?

而回应她的,永远只能是这棵古树因山风的吹起,才簌簌作响。

……

不论椿绚如何让爱世离开,爱世都倔强地不愿离开。

因为她以为,椿绚是不是也觉得她用一辈子耗在他这里实在太不值了,所以就希望干脆放她去过更好的人生。

但她不会这么做,她从来奉行的就是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不论他是优秀的时候还是落魄的时候,就如她曾经暗暗希望有人能爱她最糟糕的那一部分。

可往往没有人会爱她糟糕的那一部分,他们只会疑惑她明明就能展现她最好的那一面,为什么总要用最糟糕的那一面去试探爱她的人,以此来安心?

因为在爱世看了,他们都只会爱她已经变化了的美丽模样,而对她最初的模样另一个模样就是无比厌弃的。

就像那位尊贵的是曾经的她高不可攀的九条少爷,即使她在东京读女校的时候,他都依然认为她对光惠小姐以及他会有什么不纯和虚荣的功利企图。

而他现在即使已经知道她已经放弃了华族籍成为了一介平民,竟然都还会打着看望朋友的名义,时不时地来森安找她。

对于这个确实帮助过她的男人,爱世自然不会避而不见,她会很好地招待他,就如他所言,只是“朋友”。

只不过如今的她早已成长了,也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九条对她的某些朦胧意图,他或许希望现在能够以朋友的身份支持她,陪伴她,然后等着总有一天她愿意走出这里。

就像当时菱川在他们婚姻解除之后,仍旧不死心特地过来见她时,当时他也有些阴骜地对她说,九条对她也不见得有什么清白的想法。

他不过终究是没能真正走进华族圈,如果当初和她订婚的人是九条,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能摆脱得了。

但,这又如何呢,她不会喜欢这些人。

她只是觉得,椿绚被困在里面太痛苦了,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爱世在树下难过哭泣的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从神椿树上垂落了许多的椿枝藤蔓,就像曾经椿绚用这些藤枝帮她去镇压诅咒时的椿枝一样。

那椿枝藤蔓好像在努力与她交流和安慰她一般,轻轻地圈住了爱世伸出的指尖。

慢慢地,轻轻地,藤蔓缠绕了在爱世的手腕和指尖上,似乎有了生机般呼吸着,延伸着。

爱世满眼的爱怜,但忽然她感觉到了有一阵细微的刺痛,好像是藤枝上的尖刺,刺破了她的皮肤,让她指尖和手腕上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

流到了藤枝的上,很快就被吸收。

爱世虽然感到有些刺痛,可当她看到这枝藤枝有了瑟缩,就好像是不小心伤到她,不断对她道歉的模样,让爱世想到了椿绚,于是激动地说:“椿绚,你是在这里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没事的!”

藤枝有如灵性般想退去,但爱世却像拉住椿绚的手一般紧紧拉住了这根藤枝,像是在安慰般对他说:“不要担心。”

不要因为弄伤了她而感到难过。

有他的回应,她很高兴。

却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椿绚清醒了过来,是那种完全清醒过来,而不会突然变得情绪疯魔的模样。

椿绚一清醒,就对着爱世说他要带她离开这里,要爱世马上离开这里,远离神椿树!

爱世被他拉着一同疾走,焦急而又疑惑地问为什么啊。

椿绚在几个呼吸起伏后,才彻底对爱世说,因为爱世灵力充足的体质,即使他已经与神椿树融合,他也无法控制神椿树本能地想要将她当成养料吸取的那种冲动。

椿绚心里苦涩地回想,当年就是神明椿藤主大人,也无法抑制这种本能,更何况是他。

但爱世关注到的却是另一面,看着现在无比冷静又让她熟悉的椿绚,她问:“难道吸收了我体内的养料,神椿树会变得更好么?”

椿绚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戾气:“没错,它会变得更加强壮,更加茂盛,更加稳定。”

但这都是要建立在爱世血肉和灵力的消耗上,这就像是要从爱世尸骨上开出来的美艳椿花一样。

他是想要保护爱世才选择留在神椿树里面的,而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爱世被当成神椿树的养料才留在那棵树里面的。

只有这一点他绝对不能接受跟妥协。

但在爱世看来,她却觉得或许她的血肉和灵力真的能对神椿树产生极大的影响和功效?

因为椿绚已经像从前那样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失去意识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愿意。

他们此刻就站在神社的大门前的石阶参道上,只要再往下走,就能离开这里。

可爱世却渐渐停下了脚步,进而松开了椿绚的手,望着他。

椿绚觉得爱世的这个想法疯了,完全疯了,曾经她的早逝他就无法接受,更何况是现在。

他不,他宁可自己再承受无尽的痛苦也不要爱世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但每当他这样想着时,他心底里那已经堕魔的一部分却告诉他,曾经那一度无尽的时光他不就一直期盼着爱世总有一天能回来么?

他不就曾怨恨过椿藤主为什么要带走唯一能感知道他存在的爱世么?

在这样无尽的年月里,有爱世的陪伴不好么?

当年如果爱世的尸骨是埋在了这棵树下,是不是哪怕有了这具尸骨的陪伴,他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呢?

所以他一直都在被拉扯着,他从来都在做选择,逼着他选择。

从一开始的在椿藤主和爱世之间,他选择了椿藤主,他虔诚地想着即使是他死了,椿藤主都绝对不能消亡,所以在许愿的时候将他的人生与椿藤主交换。

可最后,椿藤主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到了这一世,是选择留在人类椿绚的身体之中但无法对抗有了邪魔支持的真宙,还是继续与神椿树交融但代价是很有可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在永久的岁月里迷失自己。

一旦,他要是选择了与神椿树的融合,导致了他无法再回到椿绚肉身的结果,那么爱世在平安的同时,也许又会因为他魂灵的不在而最终还是离他远去。

这样的选择当然是痛苦的,他早已决心只做一个普通人了,但为了保护爱世他又不得不再次为了借得力量而与神椿树融合,难道他还寄希望那个邪魔能像他曾经见到的那个邪魔一样对爱世呵护备至,甚至还愿意为她牺牲么?

不,人的每一世都是不一样的,爱世是这样,包括他自己也一样。

这一次的那个真宙对爱世只是有了获取猎物的快感而已,尤其在他的百般阻挠下有了胜负欲,将爱世当做了某种奖励而并不是真的珍爱她,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将爱世交给他的。

于是他最后还是选择成为了神椿树,至少爱世这一世能过得无忧无虑,即使这一世没有神明守护她了,但他可以代替神明去努力做守护她的事。

但他没有想到,神椿树就是这棵树本身,对爱世的血肉灵气会有本能地想要索取,本能地想要将她吸收,即使他能与神椿树相融,也无法控制它身为树的本能,就像它的根系生长,吸收光照雨露一样不受他的控制。

可他无法让爱世不要靠近他。

从爱世在守山神社里的那一刻开始,在爱世的呼吸之间,这棵神椿树在展开结界保护她的同时,就悄然截取她的养分了。

所以本来已经无法回到椿绚体内的他能够在短时间内逃离清醒,他只要能够清醒,就急切地让爱世快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一开始他或许只是焦急的跟她说,可是爱世完全不为所动,完全不肯离开他,他便只能用最糟糕的方式,哪怕是骂走她,都要逼她离开。

哪怕爱世会像上一世那样再也不回来他都认了。

但爱世就是不愿离开。

这让他无比痛苦,因为他的痛苦在于每当他见到爱世不愿离开的时候,他在痛苦中竟然还隐含着宽慰和高兴,因为终于也有人能只为了陪伴他而不顾一切,终于有人能将他看得很重,而不再是无视他了。

可是越这样,他便越不能让爱世死在他手上,他无法承受从来那即便是在黄泉都爱着他的爱世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的手上。

于是他又必须做选择了——是选择就这么让爱世留在他身边,直到他将她的精气血肉都吸食到最后一刻,还是让爱世永远地离开。

于是,他选择用最恶毒最诛心的话,让爱世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也许,无尽的孤独会击垮一个人的身心,使之堕落,变得偏执,变得扭曲,但是当他深深地看着爱世,回想起从前哪怕有人厌弃她是所谓的祸津之子,她都依然活得无忧无虑像个小太阳,义无反顾地爱着她深爱的人。

他觉得当年椿藤主带她离开再也没有回来是对的,爱世不能留在守山神社的,他怎么能那么自私,因为他怕再一次无尽的孤独就让爱世留在这里陪他呢。

也几乎是在这个时候,他就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如此那么下一次真宙再来的时候,他便做好一定要将他彻底绞杀,甚至不惜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这样爱世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不论是留在森安还是回到东京,爱世都不用再害怕了,无论是他还是真宙,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伤害到她了。

所以,所以就让他做最后一次伤害她的事,然后彻彻底底地厌恶他离开吧。

他对爱世说他从来就不喜欢她,他说她怎么能痴心妄想地觉得她就配跟他站在一起了,从来他都只是看着她的笑话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像她这样子的女孩子呢……

椿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知道只有这样的话,才能对爱世造成最重的伤害,能够让她骄傲的心,再也没有办法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前,她仅仅是因为他不愿配合她玩那过家家的角色扮演,她就宁可自己咬牙承受诅咒的痛苦也不再来求他半句,更何况是他如今那么直白伤人的话呢。

她最好直接给他一耳光,然后愤然离去,这些都可以的,他甚至不求她的原谅。

可是,爱世哭了,她就站在那里,就在他的面前委屈地低下头,眼泪不断坠落,一滴一滴坠落在了她的衣衫上,坠落在了地上。

看到她这样,他的心便揪成了一团,他蓦然意识到,言语上的伤害,也是能将她伤得更深的,他怎么能忘记这点呢。

爱世要是从此以后日日抑郁以泪洗面,这也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么,仅仅只是为了让她的身体不要受伤,他就不管不顾了么……

看着无声却哭不停的爱世,椿绚不忍地伸出了手,但他却不敢再触碰她,想要缩回,爱世却紧紧拉住他的手摇头,

像小时候任性的她那样,大声喊道不要不要,她不要!不要嫌弃她,不要放弃她,他们不是在树屋里就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吗。

椿绚无言,不再用力想从爱世紧握的手中抽出,其实说这样的话,他何尝又不是在伤害他自己,有些时候对心爱的人说这样过分的话,说话的那一个人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但爱世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转身离开,而是近乎决绝地抱住他,哭着说她不要走,她不要离开他,她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要离开她。

这样的她,让他也没有办法,最后他只能紧紧回抱住她。

抱住她就是加速她的死亡,但是不紧抱住她,她会因为他冷漠的推离哭泣枯萎。

所以他最后做的这个选择是,只要爱世不哭泣,他便一直抱着她。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爱世变得越来越虚弱,而他就好像因为爱世是他的良药,所以逐渐变得不论是在神树体内还是在椿绚体内都越来越稳定。

只是犹如附骨之疽,神椿树不仅要和他的灵魂共融,渐渐也开始想要与他的身体共融,在他抱着爱世的时候,它就通过他的身体贪婪地吸食爱世的灵力。

神椿树变得越来越繁盛,根系越来越粗壮,那守护森安的结界力量越来越强大,影响也越来越广,就好像真的神明一样受到越来越多人的供奉。

但是椿绚很痛苦。

在每一天每一次温暖的相拥中,他都在痛苦自己正一步一步拉着他深爱的女人堕入深渊。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所以就只会是这个结果。

但爱世却觉得那又如何?她现在虽然是虚弱了,但是能靠在椿绚的怀中,她就很安心。

其实爱世知道她这么做是很自私的,因为她这样下去,她或许真的会离世,而椿绚就是直接造成她离世的元凶。

但是她实在是不想离开他,她甚至想着即使是下黄泉,她也希望椿绚能去陪伴她。

想到这里,爱世埋在椿绚怀中浅浅地笑了。

开个玩笑,她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她不会拉着椿绚到黄泉的,即使椿绚真的到黄泉去陪她了,她也一定会让他离开的,所以现在就原谅她的任性和自私吧。

她本来不就是那么任性又自私的一个人么,所以大家才都不喜欢她的。

……

那天,爱世也许感觉到自己就要离开了。

她突然很难过很伤心很不舍,一直在哭,或许她后悔了自己任性的选择,或许她不甘自己的幸福只这么短暂,又或许,她只是害怕自己要孤独地离开人世了。

但椿绚在这个时候反而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了。

他很温柔,告诉她别害怕。

他为她穿上最明艳的和装,为她梳顺她的长发,为她描画能将她衬托得更绮丽的妆,让爱世看着他就回想起了小时候,她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最心爱最珍视的古典娃娃的。

在椿绚将她妆扮成了她最美的模样后,就横抱起她,一步一步地来到了神椿树下。

爱世在椿绚的怀中看向这棵古朴而庄严的古树,天气与她当年七五三节时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山间清寒,但神椿树上却结满了花蕾,如同充满了希望,只要再等天气更冷一些的时候,就能看见满树的椿花竞相盛放了。

爱世对椿绚说:“我现在就想看椿花都盛开。”

就像从前那个任性又活力的她一样。

其实是她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椿花真正盛开的那个时节了。

椿绚没有回答她,而是让爱世看着这棵神椿树。

看着这棵神椿树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将所有的花蕾都开始鼓动进而盛开。

“哇——”

被椿绚抱着的爱世揽着椿绚的肩惊叹,明亮如星的眼睛里,倒映出了那一树的红花。

爱世忽然笑着对椿绚说:“谢谢神明大人为我盛开的花,我可以为我的神明大人献上一曲歌舞么?”

椿绚本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被称作神明,但看着爱世如此期待的模样,他什么都依她了。

依她端坐在树下,看着她好像不再病弱缠身而开始摇曳起舞。

看着那么美好的她,就连吹起她翩翩袖摆的清寒山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一曲终毕。

刚刚还以优雅舞姿来到椿绚身前的爱世忽然就扑进他的怀中,而他则稳稳地接住她。

爱世笑了,但笑着笑着她就无声地哭了。

椿绚知道她可能害怕了,害怕自己要一个人去往黄泉了,于是便紧紧地抱着她说没有关系,不要害怕。

他已经想好了,爱世如果离开了,他就彻底地用一把火烧了他自己,还有这株早已不知是神还是邪魔的神椿树。

哪怕是再一次回到黄泉,只要能陪伴着爱世,他什么都愿意。

但爱世却对他说:椿绚,如果他能再一次选择的话,请千万不要再选她了。

椿绚哥哥就做自己吧,对不起。

爱世跟他道歉。

说完,爱世就在他怀中离世了。

爱世离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跟他道歉?

椿绚在不解中都不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明明做错的人不是他么?

但是没有关系,他们在黄泉依然能够相见,于是椿绚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火纸,他会烧了这棵神椿树,爱世,还有他自己。

当火焰燃起时,是否会像这棵树上绽放的花朵一般热烈呢。

……

椿绚,没能去到黄泉,而是来到了一个满是白雾的虚空之中。

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就好像他的肉身已经与爱世一样被火焰燃烧殆尽,却没有放过他的灵魂,将他又送回到了神椿树的体内,这已彻底没有了肉身的他就再也不必摇摆了。

原来,即使是那样的烈火都没能伤到它分毫么?

椿绚一瞬间都有些想笑,因为他不知怎么地就想起很久以前,他竟然会担心那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花蕾的爱世会伤到这棵树,却不想即便是加持过的烈火都无法撼动它分毫。

所以他又只能永远地留在这棵树里了,但他再也不能回到他自己的体内,也再也等不到爱世的陪伴了。

爱世又是自己一个人回到黄泉么?

她会感到失落和孤独么?

结果,他也违背了誓言,没有办法去找她。

他真的非常得无能,他即便是用尽他的全力去守护爱世,可一旦没有真正的神明相助,他依然没有办法改变爱世的命运,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爱世最终还是在二十五岁,那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

说到底他曾经到底为什么会自信地认为自己若是神明的话就能做得很好呢?

他连一个爱世都守护不住,他还能做什么?

他曾经觉得爱世是一个虚荣浅薄的人,但现在他发现最虚荣浅薄的那个人又何尝不是他呢。

想要成为神代替神这一念头本身就是堕魔的初始,他直到现在才能领悟。

在这样的白雾虚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椿绚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椿绚。

椿绚。

有人拨开了迷雾,迎面走来的,是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就是他本人的椿绚。

但这也只是外表和他一样,因为,这个椿绚内里的气质是他熟悉同时不敢置信的人。

他不像他曾经看到过的模糊的看不清脸的椿绚,也不像他失去了灵魂麻木呆滞的椿绚。

这个椿绚慈爱、宽容、怜悯着世人。

是神明回来了吗?

还是,这依然只是他的梦。

“椿绚”像从前的他一般,仰望着这棵古树说:“神椿树就要枯萎凋零了,椿绚有什么愿望希望我帮你实现么?”

“作为侍奉了我半生的神使,我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他那温柔的神情,就好像他不曾离开过。

就好像他们之间曾经的一些争执和发生过的伤心事都不曾存在一般。

眨眼间,他就像回到了六岁那年身体重病之后,冥冥中被什么召唤了一样来到了神椿树下,抬头仰望着这棵茂盛的古树。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是这个温柔的神明以他的面容站在树下,对他说祂可以实现他的一个愿望,且祂一定会竭尽祂的所能去完成他的愿望。

这一次是椿藤主大人主动问他,他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而不是那一次,他主动向濒死的椿藤主大人许愿。

此刻的椿藤主大人也看着很轻松,仿佛回到了祂身为神明时期的强大和温柔,而不再是那个可怖的偏执的妖异模样。

椿绚没有很急切地告知神明,他的愿望是什么。

他没有想要从神椿树里解脱,也没有想要再来一次人生修正失误和无能,他甚至都没有对祂说他想见到爱世,想永远和爱世在一起。

因为椿绚知道不论他是许下希望椿藤主跟他交换回来的愿望,还是许下他的人生再重来一次的愿望,这都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爱世在离世前对他说,她希望椿绚哥哥下一次不要再选择她了,椿绚就遵从自己的心愿做自己吧。

但就如爱世所说的,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然还是会选择她的,只不过不再是以实现他目的为主的愿望了。

即使是面对能够改变他人生的神明,椿绚也不再以从前的神使身份自居了。

他不卑不亢,但是也有了像想通什么的宽和,他甚至能像对待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对这个“椿绚”说:“我的愿望,是能不能抹消爱世身为祸津之子的身份,宽恕爱世曾经渎神的罪过,不再强加她无法承受的灵力给她了。”

是的,彻底地将爱世祸津之子的身份抹消,她便再也不会因为灵力的堆积而让她受到要妖邪至是神椿树的觊觎了。

至于他,既然神椿树已经枯萎,那他大概会和神明一起消亡吧,但爱世会彻底的自由,去过她无忧无虑的人生,再不会因为是祸津之子这一身份受到排挤和伤害。

温柔的神明,在听到他的愿望之后,似乎并不意外。

而是对他说:“你的愿望,我会为你实现的。”

“所以椿绚睡吧,辛苦你了。”

再之后,白雾溢满了一切,椿绚感到困意袭来。

不知他是会到黄泉,还是如神明一般消散,他也不知道刚刚那像梦一般的场景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他内心所渴望的映射,但他已经很困了。

要是爱世能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就好了。

要是他也能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不是什么神语者就好了。

他能以一个崭新的面容与爱世相见么?

他们之间,能不再横亘着许多无法改变的宿命么。

……

黄昏的河岸边。

依然是独自一人在枯树下的少女。

她珍重地将怀中的这束红椿花绑在了身旁这棵枯树的一节枯枝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是这棵枯树开出的花一样。

少女望着椿花浅浅叹息,然后转身,朝河边走去,望着对岸那些迷惘的白衣灵魂。

但少女不知,就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椿花所在的节枯枝浮现出了椿绚的名字,骤然焕发了生机,就如这束椿花真的是从这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

夏夜漫漫,星河璀璨。

就是这样的夜晚,小小的爱世,看到了那位据说是神社宫司的孩子,那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神社继承人的少年。

他名为椿绚,是如那一夜绚烂的花火般美好却气质清冽的少年。

据闻他能与神明沟通传达神明的旨意,是代替神明守护森安的“神语者”。

但在爱世的眼中,从那古老的椿树后走出的他,清澈地就像是由神明变成的,让她一见倾心。

她问哥哥,你是神明么?

看着她天真的模样,神使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侍奉神明的人罢了。”

这果然是一个如椿花般绚丽的少年。

但爱世真正对椿绚倾心,是在一间只有椿绚与她两人的隐秘神殿之中。

爱世看着椿绚专注地为她缠绕上了红线,从她的手腕再到他的手腕,就像他们之间的缘分本就如此交缠着一般。

这让爱世不禁想起了她其实内心里一直想做东京那位九条少爷的新娘,但她知道九条嫌弃她,他大概不愿让她成为他的新娘的。

但盯着椿绚的低垂专注的眼睫,爱世忽然就对椿绚说:“椿绚哥哥,爱世以后做你的新娘好不好呀?”

椿绚一时间有些愣住,像是没想到女孩会忽然对他说这个,让他难得显露出有些羞涩可爱的模样。

但女孩都那么直接勇敢了,让他似乎也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于是就着这根红线与爱世十指相握笑着说:“那我们就约好了,等爱世长大之后,就做我的新娘吧。”

见到椿绚那么爽快就答应,让爱世有些意外,因为她总是觉得椿绚应该会拒绝她的,毕竟椿绚哥哥看起来那么清冽冷淡,应该会比九条少爷更高傲吧,结果竟然没有。

其实爱世并不知道,椿绚生活在这个神社里,成为所谓的“神语者”,他其实是并不情愿的,一直以来他都羡慕着那些世俗的孩子们能够自由自在地感受童年。

只因他的父亲宫司大人希望他能继承神社,成为下一任神社的公司,于是就对他要求颇高,尤其当他六岁那年觉醒了能够与神明椿藤主大人交流的天赋后,他的整个人生就被彻底绑在了这间神社。

他其实并不觉得能与神明对话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他甚至时常并不会回应这个神明,哪怕这个神明对他热情非常,但他的关注的,他想要的,永远都在世俗烟火之上。

他会希望自己能与神明划清界限,他只是一介普通人,不要在他身上承载太沉重的期待。

像这个名为爱世的小女孩虽然有自己的小脾气,但她对未来总是充满了希望和爱意。

他便想着,将来如果有她的陪伴,也很不错,不知他一成不变看得到底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于是先不管以后会不会真的实现,但爱世和椿绚就这样轻易地互定终身,即便他们的年岁都还非常小。

可是不论是宫司甚至是神明,都觉得椿绚这样贪恋尘世的想法不好,他没有身为神使应有的神性和责任感,甚至还觉得他是不是想攀附上这位东京华族的小女儿,抛弃森安的一切,去向往东京的繁华奢靡然后就不回来了?

尤其是神明椿藤主大人,椿绚不止一次感知到椿藤主大人向爱世这样的女孩,会彻底动摇他的静心修行,会让他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但是椿绚似乎志不在此。

以至于神明不满,更是认为像久生爱世这样被嫉妒缠身的女人,不应该诱惑他的神使。

但椿绚却觉得,身为神明,怎能如此肤浅片面地看待一个无辜的女孩?

至少他冥冥中觉得神明不该是这样的。

终于在神明忍无可忍,想要对爱世出手的那一年,椿绚便带着爱世彻底逃离了守山神社,逃离了森安。

那年的爱世十八岁了。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椿绚不仅曾一人将爱世从异界深处救了回来,他甚至为了她还对抗他本该侍奉的神明。

只是神明不曾真正惩罚过他,大概是因为只有他才能真正与祂对话,祂不愿让椿绚对他有敌意。

而久生爱世这个女人,自小就引诱椿绚心不在神社,中间回到东京上学,本以为椿绚会与她之间关系淡化,却不想这个女人后面又回到森安,她终究还是不甘愿就这么放弃椿绚。

甚至变本加厉地动摇椿绚,甚至最后还直接将椿绚拐带走了。

这在守山神社的人眼里看来,椿绚的这一种行为犹如叛神,神明一定会降下残酷的神罚去惩罚他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神明没有降下任何神罚,而椿绚和爱世也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去了繁华的东京。

他们去到了一处平静的海湾,从此生活在这处面海的高崖之上。

爱世成为了当地小学的老师,而椿绚则应当地人的要求修整那里一间已经没落没有了神明的神社,只是给大家一个寄托的念想罢了。

椿绚和爱世就在这里结婚了。

椿绚甚至放弃了自己铃守的姓氏,和爱世一起姓雪安。

爱世也因为执意要与椿绚在一起而放弃了自己华族籍华族小姐的身份,选择成为一名和外婆一样普通的教师,于是她便取母亲的姓氏雪安。

其实在这片海湾生活,爱世很快乐也很适应,她在帝都出生,在森安浓郁的山林间度过童年,没想到最后她竟然在海湾之地安家。

与山林野趣不同的是,生活在海边,她和椿绚能跟当地人一起去收获海产,或是在退潮的时候,一起到礁石边捉螃蟹和敲牡蛎。

就着简单的炭火就能感受大海的咸淡。

当神社修缮好之后,她和椿绚就在里面生活了。

白天椿绚会处理神社的工作了,其实他并不忙碌,因为从小就在神社里长大,很多事他都得心应手,他甚至还能接到一些帮忙退魔除妖的委托。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为要到学校教书的妻子准备丰盛营养的餐食,以及照顾年幼的女儿。

来到这片海湾的三年后,他们就有了一个女儿,取名雪安椿抚子。

椿抚子很可爱,总是有模有样地跟着父亲或是在神社忙碌,或是一起做家务,又或是到海边捡贝壳,然后串成风铃挂在窗边乖巧地等着妈妈回来。

无论是爱世还是椿绚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女儿椿抚子在长大之后会被守山神社认定为是大小姐。

与另一神社的病弱少爷有着婚约,而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看着十几年后依然在课堂上挥洒自如的爱世,安静靠在教室后门的椿绚想起了当年他决绝地牵着爱世离开的时候,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本该陌生却又久违的温柔。

是椿藤主温柔地看着他和爱世离去。

一如那年,祂温柔地笑着呼唤他,椿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