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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学年有三个学期这件事情,虽然意味着会被三次期中考试和三次期末考试痛殴,但爱丽丝是个乐观的孩子,在被自己悲惨的数学期末考试成绩敲打得垂头丧气了十分钟后,她很快打开了自己的思路。
在小孩子单纯质朴的“考完试”等于“可以放假了”的世界观中,三次期末考同样也可以替换成三次假期。
是的,没错。
哪怕社会人对此表示无比的嫉妒与眼红却也不得不承认,人类低龄儿童还的确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物。
两个半月前才结束了寒假假期的爱丽丝,拿完成绩单之后,她就又可以放假了。
不过这一天,一年级的学生们除了要将家长签好字的假期须知带回学校交给老师、拿好自己的成绩单、再和全班同学进行大扫除外,还要跟着老师前往学校的礼堂参加[修了式]。
在此之前,其实每个学期结束他们还要参加[終業式]。
爱丽丝不太明白[終業式]与[修了式]之间的区别,但她知道自己等到四月开春就要升入二年级了。
由于场馆面积的限制,每个年级的典礼都是分开举办的。
最为特殊的六年级毕业典礼最早进行,后面便会恢复从一到五的正序。
按照时间表,六年级的毕业典礼快要结束的时候,国木田一如往常地让一年二班的小豆丁们在走廊上列队站好。然后才带着他们跟在一年级一班的队伍后面,不缓不急地向风纪大礼堂走去。
并盛小学的礼堂也有名字,叫[风纪大礼堂]。距离爱丽丝所在的[云豆]教学楼有五分钟的步行时间。
爱丽丝把要送给国木田老师的钢笔放进抽屉的最深处,还用没带走的书盖在了上面,做足了伪装。然而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便将钢笔从盒子中拿了出来揣在口袋里。
六年级的毕业典礼还没有结束。
风纪大礼堂的大门紧闭。
爱丽丝站在队伍前排,能听到从门内传来的学生代表讲话的声音。
等待的过程中,几乎所有小豆丁都在左看右看。爱丽丝发现入口处一左一右立着两块白底黑字的木板。
左边一块写着[并盛小学修了式]。
右边一块写着[并盛小学卒業式]。
而从前的两个学期,这里只会放着一块板子[并盛小学終業式]的板子。
终業式。
修了式。
卒業式。
爱丽丝快被这三个像又不像的词语搞晕了。
她非常迫切地想找个人问问,可身高已经进入班级第一梯队的伏黑惠被国木田老师排在了队伍末尾。爱丽丝踮起脚看不到他,将上半身探出队伍也只能看到他尖尖次次、从别人脑袋后面岔出来的头发,然后她就被站在她后面的同学伸手戳了脊椎。
能成为爱丽丝的后桌,个子虽然会比爱丽丝高,但也不会高太多。
爱丽丝被戳得一激灵,差点蹦起来。她扭过头,发现知念实也正用他的绿眼睛瞪着自己。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像小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那样:“国木田老师马上就要走了!你都不能表现得好一点吗?”
摸着良心说,知念实也的语气并不严重,但在“国木田老师马上就要走了”这句对既定事实的强调加持下,听起来还真是又凶又急。
爱丽丝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嘛……”
她默默地转了回去,也没再动弹。
好在和她一样迷瞪瞪的小豆丁还有不少。站在门口等候入场的时候,有人举手向国木田老师提问:“老师,修了式和卒業式有什么不同呀?”
为师之责便是传道受业解惑,国木田迅速回答道:“‘終業式’和‘修了式’都有结业典礼的意思,而‘卒业式’是毕业典礼的意思。结业和毕业不同,通俗来说,前者意味着你们还要继续在在这个学校中学习;后者意味着等你们参加完毕业典礼,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
“每个学期结束参加的是終業式、每个学年结束后参加的是修了式、只有即将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孩子会参加卒业式。虽然这个三个词语的意思相近,但是各有不同的使用场合,用错了也是会闹笑话的。以后——”说到这里,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又接上,“以后,你们要多注意,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豆丁们拖长了声音,爱丽丝看了看自己的前后,发现大家都张大了嘴巴在回答,不过垮着脸的她在这其中也不算特别格格不入。
在愉快的假期到来之前,名为离别的愁云笼罩在一年级二班顶上。
紧闭的礼堂大门里侧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隐约有歌声从门内传出。
礼堂的隔音效果绝对说不上有多好,但饶是如此爱丽丝也没能听清歌词在唱什么东西。
隔壁三班的班主任走过来同国木田老师耳语一番,接着他便向自己的学生们解释了毕业典礼可能会比预定的晚结束五分钟。
“请大家再耐心等一会。”
“是——”
爱丽丝的体力还不错,但她的体力不错仅限于自己一个人出门遛遛的时候。让她站在原地不动的话,她很快就会感到厌倦。
可五分钟说长也不是很长,老师还是要求他们尽量不要离开队列。
爱丽丝只好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风纪大礼堂的门扉被人从里面推开,手里都拿着卷成桶状的毕业证书六年级生与家长们自内鱼贯而出。
为了不让证书展开,还用了金色的三股绳捆起来,绳子的末端带着两个同色的穗子。
在阳光下金灿灿得好看。
爱丽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随着走路摆手时的动作以及带着寒意的春风晃动着的穗子。
再过几年她就会拿到同样的东西。
有的六年级生跟在家长身边,而更多的都和朋友走在一起。
爱丽丝看见有人垂着脑袋,用手捂着脸;有人小声地啜泣,眼睛红得像兔子;有人用力地与朋友拥抱,用很大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能认识你真好。
长大总伴随着代价。
现在的爱丽丝不知道的是,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还要很多很多场让她难以说出“再见”这种稀松平常的词语的别离,正站在必经之路上等待着她。
她发达的泪腺甚至不曾哭干过,以至于多多良给她抓拍的嚎啕大哭的相片,足足多到一个照片版根本排不下,必须要留出一整面墙才能将将把这些照片全部钉上去——吠舞罗的诸位还很有兴致地给那面墙起了个“哭墙”的雅称。
回家后的爱丽丝被他们的大缺大德气到大哭,大家手忙脚乱地拆下固定着那些照片的大头钉时,十束又趁机拍了好几张她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模样。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没有时光机的爱丽丝一开始只感到自己的鼻子发酸、眼睛发热,再后来,她觉得有水从自己的鼻子里流了出来,堵塞了呼吸。
她很快咳了一声,鼻子上还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眼泪漫出眼眶的那一刻,逐渐变得迷蒙的世界清明了一瞬间,但很快又被眼泪重新切割成一个个边缘模糊色块。
风吹过的时候她感到脸上湿湿冷冷的,但这种感觉很快又被更加滚烫的眼泪冲刷干净。
爱丽丝紧紧咬着自己还没完全长出来的后槽牙,嘴巴抿得紧紧的,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老师!!!爱丽丝哭了!”
站在身后的知念实也忽然大喊了一声,但爱丽丝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个把她的丢脸事迹大声宣扬出去的家伙了。
一片朦胧中,她看见若竹色的师长走到她身边蹲下,手足无措地询问她怎么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爱丽丝的眼泪停了两秒,一颗泪珠挂在眼眶边,另一颗挂在下巴上。
但很快,这稍有停滞的眼泪便以更加猛烈的流速,再度席卷而来。
国木田独步愣在了原地。
而他面前这具小小的、细弱的身体中,陡然爆发出了无比惊人的哭声。
成串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她自己抬起手试图抹干这些咸涩的泪水,然而只是越擦越多。
“呜、锅姆呜啊嗷嘶、呜嗷走——!”
她说出来的话跟加密了一样,可大家都听懂了。
国木田老师不要走。
因为急剧的呼吸和粗鲁的擦拭,爱丽丝的脸颊很快便红得像早晨天边的云霞。而比她的脸颊更红的,是她的眼眶和鼻尖。
爱丽丝哭得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可这毫无疑问就是国木田这辈子见过的最值得记住的小丑了。
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爆哭的小豆丁,高速运转的大脑一边思考着安慰她的方法,一边希望正在吹的风能停一下、落在她身上的阳光可以再温暖一点。
这一刻,国木田独步俨然忘记了,“情绪”在孩子之间的传播力。
渐渐的,有更多的一年级二班的小豆丁加入了一起和爱丽丝嚎啕大哭喊着国木田老师不要走的队伍。
数不清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其他班的老师也连忙赶过来帮国木田安抚这群集体爆发的小娃娃的情绪。
作为最开始大哭的那个,爱丽丝就像是在安静的羊群里忽然“咩——”了一声的领头羊。
草薙出云接到国木田独步的求助电话时,正在狠批一早起来就喝酒的周防尊。
十束多多良抱着安娜坐在一旁看热闹。
在这片完全称得上好的时光中,[并盛町某小学学生集体大哭事件]的话题被大人们的“哈哈哈哈哈哈”冲上了各大平台的趋势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