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
庞大的家族宛若苏醒的巨兽,所有依附着这巨兽而活的虫都开始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但让府邸内所有虫都感到惊讶的是。
杜桑家的家主的病情似乎有了几分好转,以至于当家主出现在办公室之时,府邸内的虫不约而同地展露出了些许惊讶。
杜桑家的代表匆忙将这几天累积起来的只能由家主进行裁决的重要工作文件交与办公室,但在看到办公室内正坐在一旁看书的姜灏时,他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莫非家主真要把这只捡回来的雄虫培养为继承虫?那名为姜灏的雄虫究竟给家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可惜,家主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些问题,只命令他将文件放下后,便挥手示意他离去。
而令对方完全不曾想到的是,在他合上办公室的门之后,那“忽然病情好转”的杜桑家家主拿着文件起身,将这些文件交给了那只他不曾放在眼中的雄虫手中。
姜灏扫一眼文件内容,只觉得有几分头大。
而菲尔的今日的心情则相当灿烂,以至于一向乐于看姜灏碰壁的他难得地会指导姜灏审阅批改文件。
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已然能勉强分辨得出脑中这家伙的提议是善是恶的姜灏经过深思熟虑,控制家主在文件后盖章签字后,道:“你好像对虫族的家族业务相当熟悉。”
菲尔并非不知道他话语中的刺探的意味,闻之,只道:“你觉得很好奇?”
“不。”
两者间的对话于此戛然而止。
十点半。
处理完今日文件的姜灏收到了一条联络申请。
发出申请的虫正是当初被强牵红线的萌。虽然被强行牵起来的红线被姜灏强行破坏,至今仍在承受对方家族施加而来的压力,但在彼此互有来往的前提下,他与萌的关系反倒近了几分,现在勉强能算是普通朋友。
“今日我好像听闻杜桑家的家主醒了过来,你那边……”
萌的脸上满是担心,即使从电子屏上也能读出那双金翠的漂亮的眼眸中的担忧。
姜灏只淡淡道:“没什么大事,他手头还有一堆积攒下来的工作,没工夫管这边。”
萌欲言又止。
但姜灏显然不想继续聊这方面的话题,放松表情,略微怂了怂肩的同时道:“与其说这些,不如说说你和那只雄虫的进展究竟如何了?”
话音还未落。
萌的双颊之上已经飞起了两片红晕,看起来有那么一种喝醉了酒的,醺醺然的样子。
在被扯红线之前,萌便已经有了意中之虫,像是少女怀春般的,像是酿一坛桃花酒般的,将那只虫置于心底。
虽然姜灏很想吐槽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小姑娘,但瞅着这家伙可能比他还结实的身躯,他也只能识时务地闭上嘴。即便如此,与萌相处,为其感情提供点子与素材之时,他也不禁会产生出一种多了位女性朋友的迷幻错觉。
萌的感情进展并不太顺利。
姜灏让管家为他泡了杯茶水,颇有耐心地听萌说这些天的经历。
萌说到一半,瞥见姜灏抿着茶水的平静的表情时,原本想要继续讲的故事忽的又被他咽了回去,转而盯着姜灏,用一种略显复杂的语气道:“你好像和最初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姜灏不急不缓地又抿了口茶,只笑笑:“也许?”
两者并未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
而等到萌准备切断联络之际,姜灏相当罕见地道了句“加油。”,正当萌打算进一步询问之时,姜灏却率先切断了联络。
十一点。
因着家族内的虫知道了家主病情好转一事,此刻,另外一堆挤压的文件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礼物,来自不同家族势力的探望请求也随之而至。
将文件丢桌上,礼物做做模样拆了包,联系管家去处理这些探望请求。
“您中午想吃什么?”
“按照平时的准备就行。”
管家在心中稍松一口气,遵照姜灏的命令前去准备了。
十二点。
再度将这些文件看完的姜灏坐在办公室的窗前,与之前相比消瘦了太多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疲惫。
拒绝了管家将饭菜送入房间的请求。
姜灏瘫坐在椅子上,后脑勺抵住靠背,双腿以一相对放松的姿态前伸,乍一眼看去,像是他将自己的上半身窝进了椅子里。
他打着哈欠,看园丁在花园内修剪枝丫,看光落在落叶上,看机器驶过时掀起的灰尘。
他看着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光透过窗户落到了青年的脸上,在静谧之中,又好似带了一分安逸之感。
姜灏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被脑海深处的菲尔吵起来时,这才想起来下午还有场会议需要参加,姜灏朝窗外望了望,楼下的花园在园丁的修剪下,已经没有了萧条的味道,植物与花朵的鲜艳的颜色使得这个花园变得生机勃勃。
“我故乡也有颜色相似的花。”
毫无征兆地,姜灏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临走前,他又让管家去花园里剪一束花装点在办公室。
下午四点。
因着杜桑家家主的病情有所好转,所以这次会议也邀请了杜桑家的家主参与。
而作为他的助手,姜灏也要应约出席。
如果说他最初接下烂摊子的时候还处于什么都不懂的状态,那么,如今他差不多能听懂会议内容的七七八八。虽然肚子里的知识还没有到能够发表自己看法的地步,但不得不说,将他自己逼到如今的状态后,他的确成长了不少。
这场会议将近进行了约两个小时。
等姜灏跟随家主出了会客厅时,天上的光已然将要散去,再过个四十分钟,漫长的夜晚即将笼罩整个天空。
而在前往停靠区,准备乘坐飞行器回家之际。
姜灏忽的停下了脚步。
缓慢地。
他转过身,朝身后望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他看到了茫茫的夜色紧咬着残余的光,铺天盖地如浪涛般涌来,看到了夜色与残光在他头顶交织出绚丽的景色。
他看远处的灯火由暗转明,看灯火层层叠叠如细碎的浪花亮起。
他看到了夜色与灯火簇拥之下的虫。
黑发,金眸,手中拎着把锋利的刀,神色漠然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着他的目光。
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
跑。
不要去管任何,立即逃开。
不管是他的思绪,亦或者是他的身体都在向他述说同样的话语,这种感觉像是涨起来的浪潮般的,顷刻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思维与意识,又在他额角的冷汗滚落之际,又匆匆下落。
但还未等姜灏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平复下去。
在他眼前的少年身形一闪间,伴着风在耳旁呼啸的声音,便已箭步而至,其手中的刀映着冰冷的光,凌厉的刀锋对准了他的脖子。
死亡的感觉攀附在了他的脖颈。
熟悉的,信号不佳的电子音再度出现在他的耳中,幽幽的,像是谁的呼吸声。
猛然间,一粒螺丝从他的口袋中激射而出,使得即将抹过他脖子的刀,其势头骤然为之一变,伴着螺丝与刀锋的碰撞而激起的星点火花,少年的动作更快,眼见第一刀不足以达成目的,他便立即收刀后撤,在姜灏还未搞清楚前因后果之际,眼前的少年便已经拉开至安全距离。
毫无怜悯之心的,冷漠善战的,强悍到只能让一般的虫仰望的。
这样的虫他妈的喜欢商问?
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有点儿软的姜灏此刻感觉如果像刚才那样再来一刀,他估计连站在对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此刻。
在他即将跌倒之际,他只觉得他的每根骨头,每块皮肉,每根血管仿佛都不像自己的了一般,好像被无形的线所撕扯着,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撕裂般的。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金属零件从他的口袋里飘出,在他的五指间缓缓地盘旋打着转。
他感觉到了很复杂的东西。
像是世界的运转,空气的流动,细微的东西如潺潺流水般地淌过他的思绪之海。
但他却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吐出了不属于他的话语。
“哎,有多长时间没见了?看起来你好像也并不惊讶。”
那少年立于安全距离之外,持刀而立。
“菲尔洛格斯?”
“姜灏”笑嘻嘻开口,语气间带着几分夸张的感动:“没想到你还能记住我的名字。”
琥珀色的眼眸中隐约可见蓝光点点。
“不过,我可是每时每刻都挂念着,要把你送上我的研究台呢。”
两者的谈话不约而同截止于此。
“姜灏”右手比作□□形状,而在他手指旁以不规则的方式运动的金属零件也像是子弹般地整齐排列成了一行。
“嘿,让我教教你怎么用精神力好了。”
“姜灏”的指尖牢牢锁定在那少年身上之际。
“这可是研究者菲尔洛格斯的免费教学。”
伴着双唇一张一闭,伴着气音从其中爆破而出。
“砰。”
其指尖的金属零件便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