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左右,纪瓷被霍骁抱上床。
小姑娘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等到她进入梦乡之后才离开。
“咔哒——”清脆地落锁声将床上的人惊动。
纪瓷缓慢睁开眼,她一直没有睡着。
虽然刚才听霍骁分析了很多,她也答应会再好好考虑一下延迟毕业的决定,可是...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纪瓷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小脸纠结地对着天花板,在脑海中把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回忆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霍骁对这件事的态度太过冷静。
原本以为他会发脾气,或者是和她理论甚至吵一架,然而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他还和往常一样,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事,纪瓷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天快大亮的时候,在睡梦中,她依稀听见一道关门声。
窗外,熹微晨光透过纱幔落在视线中。
纪瓷侧眸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是早晨7点半。
“......”她抓抓头发坐起来,捞了件毛衣穿上,接着去浴室洗脸。
咬着牙刷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时,纪瓷暗暗下定决心,打算等下出去要再和霍骁好好谈谈,顺便把她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解决掉。
她灌了口水,咕嘟咕嘟漱完。
收拾完毕后拉开门,看了一圈,发现霍骁并不在外面。
经过客厅走到厨房,纪瓷在餐桌边看见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几行字,笔锋苍劲有力——“公司有事,先出门了。早餐放在微波炉里,记得吃。”
她轻轻泄出口气,拉开凳子坐在餐桌前,过了五分钟才站起来,把放在微波炉里的三明治加热好,和牛奶一起吃完。
接下来的两天,霍骁都是每天早晨七点钟左右从家里离开,晚上转点才到家。留给她的纸条也越来越简短,到最后只剩下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纪瓷看完忍不住把纸条搓成一团,气愤地扔进垃圾桶,“谁要给你打电话。”
她气不过,连微波炉里的早餐都没吃,便换上衣服出了门。
大门落锁后,室内重归寂静。
约莫过了半分钟,玄关传来解锁的声音,纪瓷在外拉开门,踮着脚走到客厅,抿唇将垃圾桶里的团成球型的纸条捡出来,扯直后,收入皮包内袋。
*
“我觉得他在躲着我。”
清晰明亮的落地窗前,眉目如画的姑娘双手撑着脑袋,蹙眉说。
宁蕊边宽慰好友边垂眸回复手机上的消息,“你想多了,他没事躲你干嘛。快年底了,工作忙也情有可原。”
“他不同意我留下来。”纪瓷叹了口气,“我们就这个问题产生了分歧。”
“所以呢,你觉得他不爱你了?”
“......”几分钟之前纪瓷还在想,要怎么把自己的感觉表达清楚,没想到被对方一眼看穿,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呆愣当场。
宁蕊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放下手机,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注视着她,“恋爱中的女人啊...我总以为你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谈恋爱也许会和别人不同,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莫名其妙地,纪瓷觉得自己受到了诋毁。
“别赌气也多想,情侣之间要注意沟通。”宁蕊说,“你要是真觉得他对你不如以前,怎么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呢?”
纪瓷沉默下来。
“...别告诉我这两天你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他也没给我打。”
“......”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宁蕊拿起来看了眼,“科里来人了,我真不能陪你坐了。”
她拢住白大褂外面的羽绒服,匆匆喝完面前的咖啡,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纪瓷:“你记得我跟你说话啊,少想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你慢点。”
“走了啊。”宁蕊回头冲她挥手,掠过人群离开。
中午吃饭时间,咖啡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情侣牵着手从身边走过,亲昵的模样让纪瓷忍不住莞尔。
顺着好友的话细想,这几天她的确有些焦虑。回去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还有很多事情悬而未决,数种负面情绪堆积到一起,让她无法对每件事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嘈杂喧闹的人声中,纪瓷沉下心来想。
宁蕊说得对。她不能放任自己再像以前那样,不管面对什么都习惯用主观思维来解决,这对霍骁不公平。
“你到底在干什么...”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纪瓷懊恼地拿起桌上的手机,准备现在就给霍骁打电话。
巧的是,对方像提前知道了她的心声般,先一步拨过来。
显眼的备注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她没有迟疑,立刻按下接听键,“喂?”
那边静默两秒,大概是听见了咖啡厅的背景音,低懒醇厚地嗓音随即落在耳廓,“在外面?”
“...来看宁蕊。”她揪着手腕上毛衣的线球,犹豫着问,“你忙完了吗?”
“嗯,刚忙完。”霍骁应该是在走路,呼气的间隙很短。
纪瓷翘了下唇角,“那我们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可以。”他说,“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来接你。”
“好呀。”
电话挂断,纪瓷马不停蹄抛了个定位过去。
霍骁来得很快,不到一刻钟,车已经停在三院门口了。
这几天早出晚归,两个人交流几乎不到十句话。
她跑下台阶往他的方向走,眼尾一直弯着,就好像休了个长假回来第一次和他见面似的。
“吃午饭了吗?”霍骁伸手拂过她颊边乱飞的碎发。
“在咖啡厅吃的意面。”室外寒风凛冽,纪瓷忍不住把手放进他大衣的口袋取暖,“你呢?”
“随便吃了点。”
他把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带上,“外面冷,先上车吧。”
“好。”
才在外面站了几分钟,纪瓷就感觉自己刚才蓄起来的热量被消耗干了,双手捂在一起轻轻搓着。
霍骁将暖气的温度调高,侧身替她拉上安全带,扣好。
纪瓷:“我们回家吗?”
“先不回去。”说完过了几秒,他看过来,瞳孔里盛着不甚明显的笑意,“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那瞬间,她感觉胸口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有些疼,“...嗯。”
霍骁笑了,握住她的手,发动车辆。
行进的路上,他比平时都要沉默。纪瓷看见男人紧绷的下颚线、以及抿至平直的唇角,心里有些不安。
轿车在高速路上疾驰。
慢慢地,周围的高楼大厦被矮楼平房所替代,逐渐远离市区。
纪瓷的疑虑在五百米后的高速路口被解答。轿车移至右侧下高速,她抬眸看见前方指示牌上的地名,霎时明白过来,霍骁如此反常的原因。
五分钟之后,景山陵园的指示标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转眸去看他,这才注意到,男人今天穿了那套样式严谨的黑色西装。
纪瓷的心倏然一紧,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使力,同样沉默下来。
轿车在山下的空地处停稳。
“那个...”霍骁解开安全带,就听见她说,“我穿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虽然不知道他带她来看谁,但很显然,自己这一身休闲打扮怎么看都不太合适,纪瓷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穿得规矩些了。
他看穿她的拘谨,出言安抚道:“挺好的,别紧张。”
闻言,纪瓷稍稍放下心,抿住唇点头。
她安静地抱着花束跟在他身侧,霍骁牵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乍暖还寒时候,来景山祭拜的人不少。身边有结伴而行的夫妻,也有独自成行的青年男子,稚童清脆地嗓音从耳畔掠过,抬目望去,几行晚归的鸟跃入远方的丛林间。
天空湛蓝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没过多久,纪瓷跟着霍骁的脚步,在一座石碑前停下来。
上面有一张女人过世之前的照片,现在已经变成灰白色,哪怕如此,也仍然能看出女人姣好的容颜。除了照片,石碑两侧镌刻着往生者的身份信息,以及其子女的姓名。
——季慈1968.3.6-2016.1.15
祭拜完成后,纪瓷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久久回不过神来。
霍骁牵过她的手,醇厚地嗓音一点点渗透进她的思维里,“记得你之前问过我身上刺青的由来。”
经他一提醒,纪瓷这才想起来,不敢再正视季慈的脸,羞愧地闭上眼。她当时还以为是他的哪个前女友,“......”
“实在很抱歉,伯母。”
阳光透过树缝的光影打在石碑上,照片中女人笑着,神情温柔。
“看你太紧张了,逗逗你。”霍骁捏了下她的手,回过头来,他的五官隐匿在太阳的光线里,有几分看不真切,“这事怪我,没早点告诉你。”
纪瓷听见他话中含着的笑意,摇摇头,抱着他的胳膊靠得更紧些。
“大学那几年,我一心扑在老付那个项目上。这个刺青,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不是单身的借口,实际上,它也确实帮我抵御了很多麻烦。本来准备大学毕业后就去洗掉,可是后来事太多给忘了。”
他将这事的经过一字一句细说分明,“...等到我再次想起来准备去处理的时候,偏偏这么巧,遇见了你。”
“我想那就算了吧。”
霍骁看着她,眸光缱绻而温柔,“就当作,我等到了这个名字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