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之前,音乐会结束。
霍骁顺着嘉宾通道往楼下走，临到门口，接到了公司秘书打来的电话。
还没接通,身后便传来一阵紧促地脚步声。
“霍总——”
他转身，见到一张并不熟悉的脸。女人身上的演出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束腰的黑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件羽绒袄，裙摆下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在灯光下纤细笔直。
霍骁见她像是乐团的人,脚步停下来，熄灭手机屏幕,“找我？”
“霍总你好。”女人颔首,把事先准备好的名片递过去，“我叫秦微，目前在DC乐团担任大提琴手，是纪瓷的同事。”
如玉般白净的手指捏着名片,工整规矩地送到男人面前。
秦微满怀期待地等着霍骁接过去，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一眼，连手都没动一下。
“秦微？”他背着手，扫过名片上的称呼。
半晌后似乎想起什么,霍骁眯起眼,笑了声，“有事吗。”
秦微递出去的手落了空，悻悻收回来。眨眼间,男人已经提步往楼下走去,她连忙跟上,“霍总,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这倒挺有意思。
霍骁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唇边带着笑意，声音不急不缓：“说说看。”
听见这话，秦微松了口气。
她亦步亦趋地追随他的脚步，看着男人坚毅俊瘦的侧脸，不由自主软下嗓音：“是这样的，我和Josie因为一件小事闹了点别扭，我想...能不能让霍总您出面帮我说个情。”
话音落，霍骁拿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
停在不远处的轿车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响了两声。
“不好意思。”他转眸，笑着问，“刚刚没听清，能否再说一遍？”
秦微嘴边的笑意凝滞几分，她有些错愕，分辨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霍骁说完，站在车身一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毕竟是求人帮忙。无奈，她只好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情绪隐忍下来，又逐字逐句重复一遍，末了还加上一句，“...你说话，Josie一定会听的。”
含情并茂，楚楚可怜。
秦微很有把握男人一定会上钩，然而结果却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顺利。
她说完后好一会，霍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秦微被那眼光看得心口发慌，就好像她编织的那些谎言已经被他看透了似的。
几分钟过去，霍骁终于移开视线。
他垂眸扫过手腕上的表盘，调整袖口，淡淡道：“让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秦微被晾到青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气，“真的？”
“但我帮人也不是白帮的，”男人懒散开口，“你拿什么交换。”
这话一出，秦微总算放下心。
她脸上显露出柔媚的笑，走近两步伸出手，作势要往男人衣襟上抚过，“只要霍总肯帮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比Josie年长几岁，她有的我都有，她不会的我也会...”
手指还未碰到，被霍骁侧身躲开。
他敛着眸子，抬手往她快要碰到的地方轻扫两下，漫不经心地问：“所以，这就是你那晚不救她的原因？”
＊
“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男朋友的？”因为有了Anna的前车之鉴，祝晓沁现在对秦微这方面的问题很敏感。
纪瓷收回眼，走出剧院大门，“我也不知道。”
“Josie，你要引起重视啊，别让你男朋友也被Catherine拐跑了！”
“......”她沉默一瞬，转而同祝晓沁说，“他是人又不是动物，哪就那么容易拐跑。”
祝晓沁跟在她身后走下楼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万一秦微有手段呢？你看看Anna不就知道了，凡事都要防患于未然。”
“好，我会留意的。”纪瓷笑着应和，“你先走吧，免得等下碰见Catherine和她打起来。”
“我是个有素质的人，跟她有本质上的区别。”祝晓沁边走边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啊，别忘了！”
纪瓷挥手和她告别，“知道了。”
等祝晓沁走出一段之后，纪瓷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些。
她看着距离不远的停车场，揉揉发僵地脸，舒出口气，提步走过去。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祝晓沁人虽然走了，但那些话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短短十多米，纪瓷一直不敢抬头，生怕在霍骁脸上看到只有她见过的温柔神情。
“......”她冷不丁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
纪瓷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妄自揣测。”她细弱又坚定地声音似乎在告诫自己，独自默念了两遍之后，纪瓷加快脚步往霍骁那边走去。
没等她完全靠近，离着不远地暗处，迎面走来两个身穿制服的人。
纪瓷在原地等了会，两位警官走过去和秦微交涉，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甚至完全没注意霍骁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怎么不去车上？”男人的身影挡在眼前，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询问。
“我看你们在说话，就没打扰。”
霍骁注意到小姑娘的神情，“看见哥哥和别人说话，不开心了？”
“才没有。”纪瓷嘴硬，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恰好目睹秦微被警察带走，这才注意到她也转头看了过来——
天色太暗，停车场只有几盏路灯照明。
纪瓷无法看清秦微的眼神，却在刹那间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震惊和哀莫。
“你和她聊了什么？”
霍骁牵过她的手放在大衣外套里，“这太冷了，先上车再说。”
车门被关上。
狭小的空间暖气很足，纪瓷把围巾从脖子上拿下来，看见霍骁掏出放在大衣内袋的手机，递给她，“聊了什么，听听就知道了。”
她疑惑地接过来，发现手机没有上锁，界面正好停留在系统自带的录音软件上。纪瓷瞬间明白了什么，有些惊讶地问：“你还录了音？”
“没办法。”霍骁笑着说，“为了不让女朋友误会，只能这样证明我的清白。”
“......”
既然他让她听，纪瓷也不是那么扭捏的人，况且她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秦微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便索性在他面前点开了那条音频。
开始先是一阵嘈杂地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才逐渐有清晰地人声传来...
录音的内容在纪瓷的意料之外。
秦微来找霍骁的目的，居然是希望他能够帮她去求情。
——“所以，这就是你那晚不救她的原因？”
霍骁的声音在安静地车厢内凸显出来。
纪瓷眉心一跳，抬眼看向霍骁，男人正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
她垂下眼，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细细听下去。
“什么？”秦微的声音有一瞬凝滞，她似乎不敢相信，“你怎么...”
“小瓷没有告诉你吗？”霍骁说，“那晚酒店的监控视频，是我找的。”
手机里安静了半分钟，秦微才再次开口：“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你刚才故意让我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让我说出事实的真相？”
“事实的真相大家心知肚明。我之所以容忍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推开她的理由。”
纪瓷的心随着这句话被推到最高处。
“理由？”秦微笑了起来，“说到理由，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Josie那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空气复又安静下来。
大概过了四五秒钟，霍骁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过来：“照你这么说，我不该喜欢她。那我应该喜欢谁，你吗？”
秦微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居然问得这么直白，加上她的心思被言中，一时竟难以反驳。
“为什么不可以，我哪里比不上她？”
过了很久，秦微再次开口，那话中的期盼让纪瓷蹙起眉。
“不好意思，在我这里，没人能和她相提并论。”男人的反驳很快，话音简单又直接。加之他提前录音这事，纪瓷差点以为这话是他早就准备好，故意让她听见的。
除此之外，霍骁的话让当时的秦微也陷入沉默。
纪瓷等了一会，手机里的女声才缓慢地传来：“我——”
音频还没有结束，却被按下暂停键。
“后面是些骂人的话，小孩子还是不要听的好。”
霍骁收回手，笑着说。
纪瓷还沉浸在音频的对话中，她把手机还给他，在座位上愣了好一会。
除了因为霍骁说的那些话，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来自于秦微的真实阐述。
“秦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她看向他，男人恰好低头收回手机，车顶灯的明亮光线勾勒出他流畅精悍的下颚线条，薄唇低抿，神情慵懒恣意。
这样乖戾出挑的一张脸，的确能够拥有让人流连不忘的资本。
霍骁发动车辆，指尖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就听见身边的小姑娘看着他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说。”
“......”
车辆驶出停车场。
“什么意思？”懵不知情的霍总如是问。
纪瓷没看他，偏头望着窗外，声音有些闷闷地，“你长得这么好看，被别人喜欢也不奇怪。”
霍骁明白过来，稍稍扬起眼尾，当即义正严辞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别人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只需要某个小姑娘喜欢就够了。”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开心的？”
听了那话，她咂摸出一点不对味来，忍不住回过头来问。
“咳...”被戳中心思的男人掩唇清了清嗓子，压下眼角的弧度，正经给出解决性的建议，“那不如这样，下次我去接你的时候，穿得随便一点，尽量不让别的异性注意到我，你看行吗？”
纪瓷原本还想说他几句，结果这一大段话堵回来，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只好不咸不淡留下一句：“...随便你。”
霍骁知道她这样说就等同于默认，牵过她的手，笑意更深。
城市霓虹倒映在车窗上徐徐滑动，纪瓷昂首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不自觉跟着扬起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