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解救了姜可。
头一回,姜可对老金拖堂的行为表示铭感五内。
感谢老金拖堂了十分钟,才会让这节课的课间如此地短暂!
“上课了,上课了啊。”
姜可借口上课了,把同学们都给赶了回去。
“哎呀,怎么这么快就上课了。”
“是因为老金拖堂了啊。”
“哎,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拖堂这种东西?”
“当然是因为存在拖堂的老师啊。”
“这个世界上又为什么会存在拖堂的老师呢?”
“当然是因为……热爱啊!这世界上有不热爱拖堂的老师吗?我是没见过,你见过吗?”
“我也没见过。”
一群男男女女,跟说相声似的,总算是都各回各的座位去了。
呼……
姜可双手手臂前身,身子往课桌上那么一摊。
好险,躲过一劫。
班主任老金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教室也在瞬间恢复了安静。
毕竟还没正式开学,课业没有那么重。
下午只有两节课。
上完两节课,就放学了。
老金手里头卷着历史课本,吵着最后一排的姜可点了点,“姜可,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就来!”
听听,这利爽的语气,像是老金不是要找他谈话,倒像是请他去办公室喝茶,聊星星月亮跟诗词歌赋似的。
走下讲台,又对在收拾课本的沈崇聿也说了一声,“沈同学,你也来一下。”
姜可收拾课本的动作一顿。
姜可前桌是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老金把姜可叫去办公室,是因为姜可竟然胆敢在他课堂上睡大觉。怎么把新同学也给喊过去了?我看新同学表现挺好的啊,上课怪认真的。”
“你怎么知道人新同学上课挺认真的,你偷看人家啊?”
“嗯,用我的后脑勺看了。”
“咦,潘涵涵你没说实话!你肯定还是上课偷看人家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没有!哈哈哈哈,臭思彤,你不许再挠了痒痒了!”
不管前排的两个女生怎么闹,沈崇聿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
收拾书本的动作不见变快,也不见变慢,好像人家女生讨论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这一点,姜可就挺佩服沈崇聿的。
想他新生报到第一天,隔壁班就有女生主动跟他要微信。
他是没看见自己脸红,据当时恰好流窜到他班级的赵开飞同学告诉他,他当时的脸红得都快赶上他奶奶中的那一株樱桃了。
姜可当然不信了,还把那小子削了一顿。
但是,他当时,的的确确是感到了有点难为情。
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他当时之所以觉得难为情,可能是因为那是第一次有女生跟他要微信号。
后来要的人多了,他也就能够面不改色地,找个不至于让女生太会尴尬的,比如他没带手机之类的理由给婉拒了。
这家伙对女生的讨论完全不受影响……
该不会,也是因为早就习惯了吧?
姜可把最后一本书给收拾进书包,斜睨着沈崇聿。
没长残,长得是还成。
比起他,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吧。
姜可抢先一步,提前收拾了东西出了教室。
…
“你等会儿要回宿舍的吧?”
姜可去了老金办公室。
姜可地铁老人同款疑惑:“老师您把我叫进您办公室,就是为了关心我等会儿回不回宿舍?”
老金一脸不耐烦,“你哪儿这么多话,我问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回宿舍,你直接回我就行了。”
“回!”
老金:“……”
他怎么就这么心梗呢。
“崇聿,你来得正好。过来。”
老金朝沈崇聿招了招手。
重遇?
哪个chong,哪个yu?
别真是就叫沈重遇吧?
那他爹妈可真是个取名鬼才。
沈崇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是这样的,老师等会儿有个会要开,可能没办法带你去你的宿舍了。刚好呢,姜可是你室友,你们以前又是邻居,我让他带你去你的宿舍,你觉得可以吗?”
沈崇聿“嗯”了一声。
姜可一脸不可思议,手指头指了指他自己,“老师,难道不需要过问,我,本人的意见的吗?”
老金微笑:“那姜可同学,你有意见吗?”
姜可:“那必须没有。”
“行了,别贫。先带沈崇聿同学回宿舍休息吧。迟点,你再带他一起去食堂打饭。”
姜可惊呼,“老师!您不能因为我跟他以前认识,您就讹上我啊!”
这跟鸡妈妈带鸡崽子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老金慢悠悠地问一句,“那要不,你把你上课睡觉写个500字的检讨给我?”
姜可露出营业性笑容:“助人为乐,乃下快乐之本。”
双方达成友好共识。
“就这样吧,你们两个出去吧。老师也要去开会了。”
“老师拜拜,老师再见。”
鞠躬,挥手,走人。
金擎看着一前一后的走出他办公室的两个少年,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转校生档案。
看了一眼,又给放回了桌上。
但愿……
他的这个安排是对的。
…
太热了。
学校里都没什么风。
出了教学楼,姜可在一棵香樟树下停了下来。
睨着沈崇聿,“你知道宿舍楼在哪儿的吧?”
沈崇聿看着他,“你看我像是知道的吗?”
“哇!沈同学你原来不是个哑巴啊?”
反应不要太浮夸。
接着,就来了一个川剧式变脸。
前一秒脸上还笑意盈盈的呢,下一秒,脸一沉,“既然不是嘴巴,总能张嘴去问人?你去,路上随便拦一个同学。拜拜了,您呐……”
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成。
有人拽住了他的书包!!!
姜可悲愤转过头,“你放手!”
“几栋,几零几?“
“三栋,509!好了,现在可以拿开你的蹄子了吧?!”
沈崇聿还真就把手给拿开了。
瞧着一点也没有非要姜可这个旧邻居姜给他带路的样子。
但凡沈崇聿语气软一点,张嘴道个歉啊,求个人啊什么的,姜可肯定也就日行一善,把人领回宿舍了。
拽成这样,谁稀罕搭理啊!
大步地走了。
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余光往沈崇聿那个方向瞄的时候,还真瞧见身高腿长的身影随手拦下了一个路过的女生。
姜可唇角嘲弄一勾。
果然是长大了,不一样了。
小时候就算是开飞、小胖主动跟他搭话,都放不出个闷屁来的人,现在都学会主动跟女生搭话了。
还学会装作一副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了!
…
“哎,听说你们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怎么样,是彪形大汉还是软萌妹纸啊?”
姜可跟开飞、小胖他们约好了放学后一起打球。
他们三人的友谊从穿开裆裤,维持到了现在,成了真正的铁三角。
三人现在是同校不同班。
姜可现在在的班是1班。
属于江城一中的重点班。
开飞跟小胖两人一个是3班,一个是4班,都属于次重点班。
想当初姜可也因为中考那天倒霉地发起了高烧,严重发挥失常,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根本没来得及写。
就算是这样,人家还是进了次重点,跟赵开飞当了一个学期的同班同学。
打球的时候,赵开飞问及了姜可转校生的事儿。
姜可运着球,防备着没让赵开飞把球从他手里夺走,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你怎么这都知道?”
“嘿!人称包打听,可还行?”
姜可翻白眼。
一个假动作,从赵开飞跟小胖两人的堵截里,抄了过去,双手高举,投篮,球进。
姜可跑过去捡球。
赵开飞粘了上去,“说说呗,是不是萌妹纸?哎呀,都是兄弟,别小气么”
姜可被他缠得不耐烦,刚想告诉他,压根就不是什么萌妹纸,是跟他们一样带把的一个讨厌鬼。
忽然改变了主意。
篮球在食指指尖娴熟地转着圈,斜了赵开飞一眼,“萌!可萌了!改天介绍你认识?”
“好兄弟!”
赵开飞激动地一把搂过姜可的肩膀。
“萌什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何继,也就是小胖刚才跑到篮球架下喝水去了,刚好没听见两人谈转校生的那一段。
“就是我们班新转来了一个……”
赵开飞把姜可的嘴给捂住了,压低声音,着急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许到处声张啊!人家怪害羞的。”
卧槽啊!
我说介绍你们认识,我特么不是在拉皮条啊!
还有……
姜可可劲地把赵开飞的手给扒拉了下来,一连呸了好几口,瞪他:“赵开飞,你手臭不臭?!”
“不臭啊。”
赵开飞把真把自己的手凑近鼻子闻了那么几下。
确实是不臭么。
最多是有点脏。
“给小爷滚!”
姜可作势踢了他一脚。
赵开飞就十分配合地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何继:“……”
我常常苦恼,因为不够神经而跟我的发小们格格不入。
总觉得嘴边有什么怪味儿,姜可也没什么打球的心思了。
拿了地上何继给他们买的矿泉水,拧开,倒在手心里,洗了洗了脸,顺便凉爽一下。
赵开飞郁闷了,“至于么?我手心也没毒啊。”
何继在一旁幸灾乐祸:“有的,傻瓜病毒。”
赵开飞长腿扫向何继下盘,“卧槽!何鸡|鸡你找抽呢!”
何小胖现在不胖啦,升初中后就变瘦了,身体敏捷着呢,往后一个大跳,就给躲开了。
姜可一脸的水,睫毛上也全是水,困难地睁着眼睛,问他俩,“你俩谁有纸巾?”
“我有。”
何继从身后的书包里给他掏了一包纸巾递过去。
“卧槽!你一男的竟然书包里随时带着纸巾?”
“我这叫有备无患。你懂个屁。”
三个人吵吵闹闹,去食堂吃饭。
去了食堂,才发现时间上没掐好,赶上高三下课的时间点。
食堂全是人,队伍排得老长。
赵开飞直呼失策。
等三人一身的汗,穿着粘湿湿的校服,终于排上队,坐下就是一顿风卷残云,恨不得一口就吃完,好回寝室痛痛快快地冲个澡。
…
“去打球了啊?”
班长陶然在刷他的小白鞋,见到姜可进来,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跟他打招呼。
死宅肖杨感到不可思议,“这么热的天还跑出去野呢?就不怕把自己给热化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
前天约好的今天打球,谁特么能知道就一两天,气温直接坐火箭了啊!
打球没觉得多热,但是打完球,在食堂排队的那一过程,简直了。
人间酷刑。
姜可利索地把身上的上衣给脱了,从柜子里随便找了套衣服,走向浴室。
推开门,里面刚洗完澡的沈崇聿打了一个照面。
沈崇聿的手里,拿着一件内裤。
很显然,人刚才是准备要穿内|裤来的。
姜可“嘭”一声,关上了浴室的房门。
肖杨凑了进来,贱兮兮地问道:“怎么样啊?新同学的身材好不好啊?”
姜可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陶然,瞪圆了眼,“里面有人你们刚刚怎么谁也没提醒我?”
一中寝室是四人一间寝室。
姜可他们寝室情况比较特殊,一直都是三个人一间寝室。姜可也都习惯了一直以来三个人的寝室生活。
陶然跟肖杨两人都在,姜可自然以为里头没人了,刚刚也就问都没问一声,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冤枉!我们是想跟你说来着。是你自己动作太快么。”
陶然无辜耸肩。
姜可信他个鬼。
陶然的嘴巴难不成还能慢过他的动作?
倒是班长陶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刚才光顾着擦鞋了,没注意你……”
要不然,肯定会出声提醒下么。
浴室的门开了,沈崇聿带着一身的水汽,从里头走出。
一寝室,全是玫瑰花的香气。
一个男生,用玫瑰花气味的沐浴露,可真够骚气的。
姜可捧着手里头换洗的衣物,从沈崇聿身旁走过,一脸高冷地去了浴室。
…
姜可冲过澡,穿上换洗的T恤。
手在置物架上摸了摸,只摸到短裤。
姜可往置物架上里外扒拉了下。
很好,忘带内裤了。
朝门外吼了一声,“杨杨,给我拿件内裤!”
等了好半天,门外没半点动静。
“杨杨,班长?!”
操了。
那两个学习狂魔,不会又戴着耳麦,在那儿比赛做英语听力,看谁错得少吧?
姜可看了眼自己的T恤,得亏得刚才随手刷的T恤够长,小姜姜一点没露。
姜可这辈子就没小碎步走过路。
这会儿夹着腿,遮遮掩掩,跟小姑娘头一回穿高跟鞋似的,步履维艰地往外走。
他已经做好要被肖杨那家伙狠狠嘲笑的心理准备了。
小碎步快速出了浴室,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得,刚刚是白担了一回心。
姜可彻底放飞自我,脚步生风地走到衣柜前。
从里头拿了件内裤穿上。
手机铃声在寝室里突兀地响起。
是他以前没在寝室听过的,陌上的铃声。
姜可身体一僵。
他寻着手机铃声,机械地抬起头。
…
在姜可杀人的眼神当中,沈崇聿神情平静地接起电话。
是司机老孙打给他的。
“少爷,新学校还习惯吗?”
“嗯。”
“同学们呢?好不好相处?”
沈崇聿瞥了眼站在地上,杀气腾腾瞪着他的姜可,薄唇微启:“不好相处。”
姜可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可他从沈崇聿刚才瞥他的那一眼,还有这句“不好相处”就大致猜出了个大概。
去你妹的不好相处!
特么到底是谁不好相处?
电话那头的老孙当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新同学欺负您了吗?要不要我跟老爷说一声,让老爷跟那位金老师反映一下?”
“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少爷……”
“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江城一中“好。那您要是需要什么,或者是需要我帮忙的,就及时打电话告诉我。”
“嗯。”
“那就先不打扰您了。”
…
自觉对方坐在上铺,自己站在下面,气势不大够。
沈崇聿讲电话的功夫,姜可搬了张椅子,支棱起二郎腿,特大佬范儿地朝上铺的沈崇聿勾了勾手指头,“下来。”
“没兴趣。”
说完,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俨然要睡一觉的架势。
姜可:“……”
就胸闷!
超级无敌胸闷。
“你刚刚……都看见什么了?”
声音太近。
沈崇聿倏地睁开了眼,转过头,只见姜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脑袋就扒拉在他的床边,一双眸子幽幽地睇着他。
沈崇聿:“如果你指的是你光着下身这件事的话,那我应该并没有错过什么?”
姜可咬牙。
拳头硬了.jpg.
“你既然在,刚刚怎么不出个声?!”
沈崇聿诚心发问:“怎么出?你夹着小碎步出来,我忽然来一句,我在?”
姜可低头,沉默。
沉默啊,沉默是今晚的江中。
好半天,姜可抬起头,“哥哥,下来。我们干一架。”
重逢之后,这是沈崇聿第一次从姜可口中听见这个称呼。
姜可先跳下的梯子。
沈崇聿也随之从上铺下来了。
“呵。我还以为你把我给我忘了呢。”
姜可讽刺道。
如果不是刚才他喊的那一声哥哥,这人只怕根本不会从上铺下来。
“忘记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姜可瞪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等到你。”
姜可愣住了。
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只有九岁,什么都不懂的懵懵懂懂的小学生。
没有等到?
什么叫没有等到?
如果以前没有等过,又怎么会说没有等到?
哥哥,等过他?
姜可想到自己天天去敲楼上的门,却总是失望而归的那段时间。
更早之前,在他去外婆家过暑假的那段时间。
哥哥是不是也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期待过他的敲门声?
想到这里,姜可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了一样,骤然一疼,又酸酸涨涨,有一种难言的酸楚跟难过。
姜可底气不足地解释,“那会儿去我外婆家过暑假了么。”
沈崇聿目光直视他,“你可以提前来跟我一声。但是,你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有想过。你既没有想过要跟我道别,也没有想过,你就那样闯进我的生活里,又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说消失就消失,对当时的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姜可:“……”
忽然觉得自己好渣是肿么回事?
好男人,不能怂!
“我当时才九岁!”
哪个九岁的小朋友去外婆家过个暑假,还跟邻居家哥哥知会一声的?
“好巧,我那年也是。”
“你那个时候还不是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搬走了!”
还有脸说他!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闻人家了。”
“什,什么意思?”
“当年那件事闹得太大。闻人家不好对我这个私生子再不管不问。闻人洵命人把我接回去了。我出了重症室,在医院里总是昏昏醒醒。彻底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被接回闻人洵的私宅。”
沈崇聿眼见微垂,“姜可,我没得选。”
不是他不告而别,而是他根本没得选。
沈崇聿的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比如,那件事闹得太大,指的是什么事?
是沈茵将他打得住院那件事么?
沈崇聿私生子的这个身份,对于姜可而言自然又是一个意外。
不好再不管不问的意思是,沈崇聿的父亲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只不过之前一直没管过他?
卧槽。
一个把亲生儿子打到住院,一个住院了才肯出面把孩子接回身边养,这是什么奇葩父母?
傍晚,窗外暮色四合。
阳光一点一点地从屋内褪去,沈崇聿的半个身影,都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姜可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
他很想将这个人,从那片阴翳中拉扯出来。
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沈崇聿,“对不起啊。”
对不起,让小小的你,等待了一次又一次,却又一次次地期待落空。
对不起,在你最难捱的那段时间里,我缺席了。
沈崇聿的双手,缓缓地,环上少年纤细的腰身,抓着他T恤下摆的手,骨节用力至泛白。
他将头靠在姜可的肩上,恣意地汲取对方身上特有的气息,缓缓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