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位于九重天之上,俯瞰整个上界。
众人在入口处,却看到了一幕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场景。
有人在钓鱼。
环绕在仙宫外围的一条河,在入口处汇聚成湖,湖中满是荷花,其上有白玉桥自湖上空跨过,通往仙宫大殿正门。
此时,便有一人坐在白玉桥的栏杆之上垂钓。
那人穿着一袭没什么纹饰的普通青色衣袍,头发也未束在玉冠之中,只用一根发带随意束起。
总之,不像此界中人,独有一番风流气度在。
此人做出的事情,更是狂放肆意,他居然在钓鱼。
钓这里的鱼?
这湖里皆是仙尊养的锦鲤,并非凡物,每到一定时间,这些锦鲤便会逆流而上,到达此河终点。
鱼跃龙门。
成功化龙之后,便能成为这九天之上的守护神兽。
这人居然胆大包天地在钓鱼?更离谱的事情在于,木仙官就在一旁。
他站在白玉桥的尽头,眉头微皱地看着这边,却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此时此刻,木仙官也很是纠结,他也知晓这湖里的鱼是仙尊养的,可钓鱼那人是仙尊的爹……
呸呸呸,他怎么也被袍子徒弟传染了,此事存疑,存疑!仙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爹,呸,这程仙君已经钓了三天鱼了。
虽然一条都没有钓上来,可看得令人胆战心惊的。
就在此时,木仙官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另一端尽头的仙尊。
木仙官心中一喜,身形顿时出现在对岸。
万俟易看着桥上那人,停下脚步。他有些出神,却是在归位之后,最安心的一刻。
这人,是谁?
“尊上。”
恰好,木仙官出现在他身旁行礼。
万俟易微微颔首,“此人,是何来历。”
木仙官面露难色,似乎有些犹豫。
“直接说。”
“他名为程沐筠,说是,说是仙尊您在下界渡劫时的……父亲。”
司命仙君斥责一句,“胡说八道什么,仙尊命格亲缘淡薄,哪来的父亲寻上门来?”
仙尊渡劫,同旁人不太一样。
他的神魂过于强大,下界无法完全承载,加之仙尊需要镇守上界,渡劫之时,他不能完全进入下界,便只能分魂。
三魂七魄,留一魂一魄在上界仙体之内,其余神魂下界渡劫。
然而即便如此,仙尊命格也太过尊贵,并非是下界人压得住的。
于是,仙尊渡劫,必定都是亲缘单薄孤独终老,攒够了功德便归位。上界众人虽不知仙尊具体命簿如何,却几乎都知大致流程。
仙尊不可能同下界之人有何深入关系,更不可能有什么渡劫时的爹,还找上门来。
无稽之谈。
司命仙君说完,偷偷去瞥仙尊。他知晓仙尊这段时间情绪都不太好,身为跟了万俟易不知多少年的属下,深知仙尊并非向外界称道的那般宽容。
他只是不在意,没有什么事情能入他的眼上他的心罢了。
万俟易脸色果然不太好看,目色微冷,随后迈步走了上去。
其余人正想跟上,却发现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去路。
程沐筠自是发现了来人,也看到了木仙官过去。他没有动,因为在钓鱼。
他感觉到了鱼在咬钩,接下来将是钓鱼生涯的突破,绝对不能动。
“钓到鱼了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咬钩的感觉远去,程沐筠盯着水面,看了片刻,才转脸看了过去。
“你一来,便钓不到了。”
此话不算恭敬,万俟易却回得自然,“无妨,时间还长,可慢慢钓。”
程沐筠瞥他一眼,“鱼已经在咬钩了,如不是有不速之客,我已经钓上来了。”
“是我考虑不周,司命嗓门太大,我应给他施加禁言咒的。”
“……”
系统忍不住小声哔哔,“小竹子,你看看,你看看,绿茶黑心莲永远是绿茶黑心莲,归位之后只会变得更茶。”
就这三言两语间,站在桥头的几人都看呆了。
虽是听不见内容,但从两人熟稔交谈的表情看来,似乎真的关系匪浅。
难道,那人还真是尊上在下界的爹?
屏障陡然消失,众人会意,走上前去。
雪族少族长低声问:“小宁,那人你认识?”
雪宁皱眉,微微摇头,“我,我不太确定,但北川王我是见过的,并非是这个长相。”
“大抵上是坑蒙拐骗之辈了。”
说完,他们也跟了上去。
木仙官担任起介绍一角,此后,司命仙官又道:“劳烦仙官开启侧一殿,今日我们是来审查雪族私闯司命宫一事。”
木仙官神色微变,没想的仙尊再次出现,事态竟如此严重。私闯司命宫一事乃是重罪,雪族这是疯了吗?
他眉头微皱,问:“是否通知判罚司列席?”
司命仙君尚未开口,就听雪族少族长嗤笑一声道:“如你不想尊上下界渡劫时的私事传得人尽皆知的话……”
众人看向万俟易,万俟易却看向程沐筠,他总觉得,此人对下界之事的了解,当比那雪宁更甚。
程沐筠自然接了句,“就在场几人。”
万俟易微微点头,“好。”
雪族少族长却道:“这位仙君的意思是,你也算在场几人中的一员?言下之意是你也是仙君下界渡劫相关者?”
他语气不善,觉得眼前这不知哪冒出来的骗子,居然也想参与其中,他就不信,此人能当着仙尊的面大放厥词。
程沐筠坦然道,“我乃万俟疑在下界的父亲,自然算是关系甚深之人。”
“……”
“……”
众人皆沉默,偷偷抬眼去瞥仙尊。
万俟易脸色微微一僵,似乎想反驳,思忖片刻,还是说了一句。
“如今已是在上界,下界之事已是往事,不必再提父亲这二字。”
他语气平稳,但说出“父亲”二字的时候,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后方的雪宁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听这语气,仙尊应当是还未想起什么来的。
侧一殿云雾缭绕,周遭是白玉栏杆,目之所及皆云雾缭绕。
人不多,便皆坐于殿中。
唯独万俟易,坐于上方,高高在上,垂目俯瞰而去。
对上程沐筠眼睛的时候,他皱了皱眉,此人不当站于下方,以这个状态仰视自己。
“上来。”
众人皆惊,然无人提出反对。
那傻不愣登的雪族少族长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木仙官眼疾手快地施了个禁言咒,“此时尚不到你开口之时。”
木仙官那是资历多老的仙官,跟了仙尊这么多年,要还看不出仙尊对他爹,不对,对程仙君的特殊之处,那他也不用当这仙宫顶梁柱了。
程沐筠走上长长的台阶,在万俟易左侧落座。
此时,万俟易才移开目光,看向下方。
“司命,细细道来,自命簿形成始。”
仙尊渡劫,命簿自不是由司命仙君书写。
司命仙君,不过是掌管司命宫而已,有上仙渡劫,他便将命簿浸泡于本源之泉,一定时日之后取出,其上便会形成书写好的文字。
司命仙君不能看,确认无误后,放入司命宫存放便是。
当日便如同他所说,才将仙尊命簿自本源之泉取出,正在通过术法封存之前,外面下雪了。
司命便打开窗,赏了会雪景,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听完,万俟易又看向下方雪族二人,“你们的故事,又是如何?”
此时,木仙官才解开了少族长的禁言术。
“启禀尊上,此事可否让雪宁来说?”
“可。”
雪宁这才上前行礼,然后透露几分胆怯,却还是有条有理地说了下来。
当初,他知晓自己要下界渡劫之后,心中忐忑,重病一场,便求了父亲帮忙潜入司命宫去看自己的命簿。
不想,却看到了仙尊的命簿。
此事事关重大,他并无隐瞒,也知晓瞒不过仙尊,不如坦言告知。
万俟易道:“此事我已知晓,下界发生的事,你为何记得?”
雪宁抬眼看了下万俟易,见他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因为潜入司命宫一事震怒,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归位之后,又大病一场,也,也不知道为什么,记起了不少下界的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雪宁还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腹部。
这个细节,万俟易根本没注意到,而是皱眉道:“继续。”
他所说的一切,都和万俟易在命簿上所见差不多,唯独有一处细节不同。
陶宁是在万俟疑成为北川王之后,偷偷跟着联姻的使团去往东泽的,而非命簿上所书,在万俟疑离开东泽之时,相伴一起离开。
鬼使神差的,万俟易转脸看了眼坐在身侧的程沐筠。
这般差异,是否和此人有关。
他听不下去雪宁的废话连篇,“你可曾见过我身边之人?”
雪宁咬了咬下唇,“我只见过一次,便是在那城楼之上,看到他似乎在您身后,我想,他应当就是那……玉佩残魂。”
他脸色惨白,喃喃道:“我,我没想过,当初在下界之时,腹中孩儿竟是,竟是您为他准备的身体。”
“呵。”
一声冷笑,打断了雪宁的自怨自艾。
他抬头,见上方程沐筠站了起来,“说完了?”
雪宁愣愣点头。
“那是否轮到我这另一相关者说了?”
雪族少族长眉头一皱,就要上前来,却发现自己又被施了禁言咒,甚至还叠加一个定身术。
他对着对面的木仙官怒目而视,却见木仙官手微微一动,指了指仙尊方向,做了个口型。
“不是我。”
“……”
万俟易没空关注下方之人的小动作,他将可能搅局之人都禁言定身之后,便一直看着程沐筠。
看着程沐筠走了过来。
看着他俯身。
看着两人呼吸交缠。
然后,看着程沐筠捏着他的下巴,凑过来轻声说了句,“亲一下,命给你。”
随即,便是双唇相触。
丢失的一魄,自唇齿之间渡了过来。
万俟易猛地睁眼,抬手就按住了正欲离开的程沐筠,掐住对方腰身,用力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