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赵襄接着逼问。
“十八年前的春天,刚过完三月三没多久。那北方的敖老板说这女娃娃太伶俐,不好卖,所以放了两个月,最后才送到我这里来的……”
岭南境内的三月三歌节,是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
十八年前的春天……
十八年前的春天,元宵灯会上,东方夫人的女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丢了。
三月三,离元宵灯会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的时间。
东方夫人颤抖着身子,捂着嘴巴,强忍着没哭出声音来。
人牙子二皮和熊老爷哪里还不明白:那敖老板当初卖给二皮,二皮再辗转卖给了熊老板的那个女孩儿,是在座某个贵人家中的孩子!
惹事儿了!
二皮是个光棍的性子,又见多识广,知道这些人自己一个也惹不起,于是立刻就跪下把头磕得蹦蹦响。
“各位贵人,我们这个行当,没办法确认每个人的来历都清白,可在我手上过手的人,我从没有苛待过他们。请贵人饶命!请贵人饶命……”
这话说得聪明:我虽然过手了,可我没苛待过她,我也不知道是你们的家人,罪不至死啊!
果然,一听这话,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熊老爷身上:春娘可是被他扔了的!
熊老爷垮了脸: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他是真的没想到啊!若是早知道春娘的身世如此惊人,他当初也不会把孩子给扔出去了呀!
若是早知道春娘的亲生爹娘以后能帮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儿子飞黄腾达,他当初一定把春娘当亲生闺女疼,好好捧在手心疼……
奈何,世上没有早知道。
熊老爷哭丧着脸跪在了赵襄面前:“这位贵人,我当初确实做错了,当初生了个亲生的以后,看我娘子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我就总怕我亲生孩子吃了亏,受了罪,所以就……”
事到如今,也算是明白了:春娘确实是从北方来的,而且时间大致也对得上……
赵襄将人打发走,这才叫阿球去请春娘。
春娘过来的时候,腰上还系着围裙。
她对今日下午的事情一无所知,觉得自己欠了东方先生一百两银子,只想好好做事,把银子还给东方先生。
所以春娘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兢兢业业去厨房忙活了。
被阿球神色复杂叫过来的时候,她拒绝了阿球要她去掉围裙的建议:“你干嘛啊?我一会儿还要做事呢,围裙穿着也没什么,我就是做这个的……”
阿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由她去,领着她来了东方先生的院子。
“老爷,太太,你们今晚想吃什么?是要什么特别的菜式吗?”春娘的神态、语气很恭敬,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东方先生夫妇看到春娘的装扮,听着她卑微的语气,心中越发心酸。
东方先生拍了拍东方夫人:“你和她过去。”
“孩子,你跟我来。”东方夫人红着眼睛起身,拉着春娘去了隔壁屋子。
那坎肩就放在东方夫人房里靠窗的桌子上。
春娘看到那坎肩,又误会了:“可是坎肩不合身?若是哪里不合适,您只管告诉我,我给您改改。”
东方夫人被她的体贴和细心周到给说得眼眶又湿了:“傻孩子,你这是遭了多少罪……”
“太太,我没事的……”春娘瞬间不知所措,她误以为东方夫人这是觉得自己下午被那恶妇欺辱,在为自己心疼呢,赶忙宽解对方。
只是这种完全为对方考虑的做派,又让东方夫人心疼加倍!
刚刚二十岁的孩子,竟然完全不考虑自己,只管考虑别人……该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看到东方夫人泪汪汪,春娘更加不知所措:“太太,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的……你……你别哭啊……”
春娘忙安抚东方夫人,却被东方夫人一把拉住了手,好好哭了一场。
好不容易,等东方夫人平静了情绪,让春娘把肩膀上的胎记给她看过,看完了又问春娘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春娘一脸茫然:“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在慈幼院的日子。”
“那你可见过这个?”东方夫人从桌面的梳妆匣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来。
春娘接过去,那是一个镶金错银的精致九连环,瞧着很有些年份了,光滑包浆,显然是经常有被抚摸。
“这是……九连环?”
“对。”
“我并没有见过这等精巧的东西……也没玩过这样的东西。”
一个慈幼院长大的孤女,饭都经常吃不饱,哪里来的玩具?!
春娘茫然地看着面前明显是孩子玩具的东西。
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也不知道怎的,只轻轻一摆弄,那九连环就轻松地开了。
春娘傻眼了,看着面前分开的九个圈儿。
东方夫人也愣住,然后就是喜极而泣:“呜呜呜!你就是我的媛媛!你就是我的媛媛……”
这是女儿两岁多过年时得的新年礼物,十分喜欢,她得了这九连环以后,就很喜欢琢磨,因为格外聪慧灵巧,很轻松就解开了。
当时东方夫人自然也是高兴,赞扬了她的聪慧灵巧,于是媛媛就再三地跟东方先生和东方夫人演示怎么解开九连环……
东方夫人后来试验过许多次,并不好解开。
这东西需要认真观察,还需要巧劲儿。
若非是从前那样地再三解开过,一般人就算是认真琢磨,一下子也解不开……
所以,从没玩过九连环的春娘,是怎么才可能一下子就解得开的?!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春娘小的时候玩过,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可她的手记住了……
春娘脑子一片空白,看着面前比自己个子矮小一些、瘦弱一些的老妇人抱着自己嚎啕大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为何叫自己媛媛?
老太太丢了一个女儿的事情春娘也听说过,这是把自己当成她丢失的闺女了么?!
这不可能!
春娘耐着性子等东方夫人哭完,这才磕磕巴巴解释:“我是被人扔在兴安县城的城门口的,我是在兴安县城的慈幼堂长大的,所以我的亲生父母应该是这县城附近的人。您是北方人,您丢了的女儿,怎么会在兴安县城呢?要不你们再去北方的慈幼堂找找?”
春娘还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