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峥越进了院门,早有暗卫现了身,利落地抱拳跪地道:“参见世子爷。”
他抽出手绢低头擦着血迹还未干的手:“可有事禀报?”
暗卫颔首道:“今日有一个女子扮作府中侍女翻墙入门而来。”
楚峥越的手微微一顿。
暗卫接着道:“属下见那姑娘身手笨拙,又是只身一人,便未曾惊动她,虽是如此,但难保是有人派来对世子爷施以美人计借机打探,不知世子爷看来,要不要……”
他伸手在脖子处做了个“杀”的手势。
楚峥越继续擦着指缝间沁入的血渍,漫不经心:“那姑娘生得是何模样,可看清了?”
暗卫想来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询问,不由顿了顿,片刻后才道:“属下未曾细看,只觉得那姑娘生得美貌异常,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精怪,也正因此,属下才生了疑来。”
楚峥越垂着眼,默默将手绢收起。
果然是她……
他不动声色:“人去哪了?”
暗卫道:“已被钟管事派去了浣衣房。”
楚峥越点点头,道:“去将管事的叫过来。”
片刻后钟管事便乐颠颠地赶来,道了一声:“世子爷。”
楚峥越道:“听说你派了个姑娘去浣衣房?人呢?”
钟管事立刻露出了“小的就知道”的表情。
他嘿嘿一笑。
“小的这就将那姑娘叫来,世子爷等候片刻。”
说着,不等楚峥越说下句话便美滋滋地小跑而去。
楚峥越:“……”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聪慧如他却也想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劲,索性便不想了,迈步进了门去。
不多时,形容狼狈的沈清漪便被送入了楚峥越的屋中。
钟管事道:“还请世子爷慢用,哈。”
离开后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上,独留沈清漪和楚峥越两人在屋中。
这隔了半个屏风,能看到沈清漪的衣角还在狼狈地向下滴着水,水滴的声音打在花纹繁复的薄绒毯上发出此刻听来愈加清晰的闷响,一时间便愈发尴尬。
意识到自己此刻浑身狼狈,沈清漪急忙低下头去。
她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捂住脸背过身去,心中暗自祈祷着楚峥越别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再将自己赶出去。
而她这一整套的动作正落在楚峥越的眼中。
楚峥越挑了挑眉,也不戳穿她,只是淡淡道:“新拨来伺候的?”
沈清漪尽量压低声音:“……是。”
楚峥越啧了一声:“怎么弄一身湿?受欺负了?”
沈清漪道:“没有,我——我自己掉水里弄得。”
楚峥越嘴角勾了勾。
隔着个屏风都能嗅到她身上的皂角味,那群粗使侍从一向是拜高踩低的货色,看到这么个娇小的小姑娘,不成为众矢之的才怪。
他想着在宫宴上沈清漪戏弄孟逸的模样,心道这丫头分明不像个肯受气的心性,如此忍辱负重之为潜入他的房中,倒不知背后指使她之人究竟是什么角色,能够让她这般死心塌地,不惜以色相相惑。
他眼珠一转,决定按兵不动,让这丫头自己露出马脚。
他撑着额角,道:“过来伺候。”
沈清漪震惊抬眼。
过去……伺候?!
他说的……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般伺候吧?!
他……他难不成寻常便是这般对待婢女的?
沈清漪想到最令人不齿的那种猜测,登时吓得双腿打颤,暗自后悔今日之举。
然而若此刻逃跑,又怕身份暴露,前后都是坑,沈清漪便踯躅在了原地。
“让你过来没有听到么?”
冷不丁楚峥越的催促声传来,沈清漪一激灵,生怕楚峥越起疑,便低着头像只鹌鹑似的一步一蹭着慢慢挪了过去。
幸亏楚峥越许是太累,撑着额角半阖着眼,眉稍尽是疲倦。
“世子爷……要我,啊不是……要奴婢怎么……怎么伺候?”
沈清漪结结巴巴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楚峥越没睁眼:“揉肩捶背,不会?”
“啊?”
沈清漪微怔,又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提着湿哒哒的裙角上前,一副小狗腿模样地为他奋力揉起肩来。
两人便就这样维持了半天。
直到沈清漪的力气渐渐用尽,楚峥越也一直阖着眼皮没出声,就在沈清漪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太累不幸猝死之时,楚峥越才冷不丁开了口。
“这么点力气,就敢来我屋里做贴身的侍女?”
沈清漪不爽:“敢问世子爷,做您的侍女干嘛要力气大?难道您是残废,需要侍女抱着您出门不成?”
楚峥越:“……”
他眉尖微不可闻地一颤。
好样的。
他睁眼斜睨向沈清漪,沈清漪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赶忙缩回手,低下头恨不能将脸整个埋进胸口。
楚峥越似笑非笑:“话说得这么硬气,又为何不敢抬头?”
沈清漪没好气咕哝:“长的太丑,不敢污了世子爷尊目。”
楚峥越没搭碴儿,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边看边道:“去为本世子打水来,本世子要沐浴。”
沈清漪继续抗议:“你刚还说我力气小,怎么打水?”
“你去是不去?”
“……世子爷稍等,奴婢这就为您打水来。”
灰溜溜地一路小跑。
隔着屏风,朦胧能看到小姑娘憋着个包子脸,双手双脚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才拖进来一个浴桶,又来来回回地不知跑了多少趟才将水打满。
等到一浴桶都打满,沈清漪原本湿透的衣裳都干得差不多了。
她也顾不得旁的了,当即便冲到一旁,拿起茶就倒了一杯,自顾饮了个干净。
天知道她何时做过这么重的活儿!
喝完茶,她只觉自己双眼都睁不开了,一仰头便干脆利落地倒在了鸡翅木雕花圆椅上。
昏昏欲睡时,却听楚峥越又慢悠悠地开了口道:“做了这么点事就偷懒?还不过来,帮本世子宽衣沐浴?”
沈清漪闻言不由一个激灵。
就知道这家伙果然是轻佻无度!
她在心里不知骂了楚峥越多少句,但因为实在太过困顿,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只盼着楚峥越早些睡下,她好借机休息片刻。
她起了身来,为楚峥越脱下外裳磨磨蹭蹭地挂在一旁,又盯着楚峥越里头的圆领袍咽了咽口水,半晌,才视死如归地闭了眼,颤巍巍地冲着楚峥越的衣领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