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一挥手，影像终止，画面上只有被车撞飞的那个灰色人影，犹如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悬停在半空中。

然而，人虽然停在半空不动，身上血迹却是慢慢扩散，从内到外渗透到灰棉袄上。

云柒看着那个画面，内心里叹口气，低下头去。

秦洛和云秋策也是神情不忍。

陶文皱着眉头，上前一步：“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并没有死，只是撞残废了，因为他横穿马路，司机只赔付了医药费，没过多久这个男人自杀了，而他死后竟然缠着那个妇人不放，妇人找到我，我设下阵法把那男人的恶灵抓住，因为他反抗激烈我就把他就地抹杀，魂飞魄散。”

南方鬼帝冷哼一声：“冥顽不灵，你还挺骄傲。”

陶文：“我帮一个人摆脱了鬼怪缠身，这是玄师的职责所在，怎么能算我的罪孽呢！”

鬼王摇摇头，“那么这个呢？”

单手一挥，另一个画面跳出来，开始播放。

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只有一户人家开着灯。

简陋的客厅里，一根电线吊着一盏灯泡，昏暗灯光下是一家三口，桌上摆着菜和馒头，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一家三口低着头，慢吞吞地吃饭，动作迟滞而缓慢。

“小媛多吃点，你再过几月就要中考了。”母亲给女儿夹菜。

“妈也多吃点，你上班很累吧？”女儿懂事地关心母亲。

父亲呵呵地笑：“小媛等你考上重点高中，爸爸给你买个mp3。”

“真的？”女儿抬起头，满脸惊喜地问。

父亲重重地点头。

画面推进，一家三口的脸迅速干瘪，像是花朵转瞬枯萎，水分流失，鲜艳的色彩被灰白所取代。

眼珠子变成青色，嘴唇发白，脸上爬满丑陋狰狞的伤口。

然而一家三口浑然不觉，相视一笑。

而桌上的菜和馒头迅速腐败，长出霉斑。

继而画面转换，幽暗的走廊里年轻玄师双手掐诀，灵符燃烧的火光照亮他的脸，以及那双充满了野心的眼。

“冤魂厉鬼，速速就擒，小心魂飞魄散！”火光映照下，年轻玄师赫然就是几十年前初出茅庐的陶文。

一家三口脸色瞬变，艰难地扭动脖子，转过头。

“玄师大人，我们一家三口被贼人害死，我们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要对付我们？”父亲问道。

“害死你们的贼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们一家三口还贪恋人间，不去投胎，占据小楼形成鬼屋，恐吓周围居民，难道不该对付你们？！”年轻的陶文厉声喝道。

“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不是贪恋人间，我们是舍不得自己孩子，还想继续做一家人，要是投胎，以后就见不到女儿了。我们没有害过人，有些人想来这里探险，我们只是把人吓走，这房子本来就是我们的，是他们打扰了我们。”

“呸！你们都已做鬼，还有什么打扰可言？这世间是活人的，哪有你们鬼说话的份！再不束手就擒，别怪我下手无情！”

一家三口对视一眼，女儿年轻气盛，忍不住高声斥骂：“你是什么狗屁玄师，我们虽然做了鬼又没有害人，呆在自己家过自己的日子，你凭什么把我们赶走……”

女儿话没说完，陶文冷笑一声，一张灵符弹到女儿身上，顷刻燃起大火，女孩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上冒出黑烟。

“小媛！”父母同时叫出声，朝陶文扑过去。

画面戛然而止。

鬼王冷冷道：“陶文，你可还记得此事？”

陶文一脸凛然：“我记得，那是我刚走出师门下山历练，一个小镇上的居民委托我的。鬼王大人，难道我做错了？他们侵扰到了活人……”

“是活人侵扰了他们！”南方鬼帝忍不住斥道：“一家三口是被贼人害死的，因为舍不得分开才拒绝投胎，盘踞在生前所住小屋，虽然违背冥界禁制，但罪不至死！你可是把他们一家人都打得魂飞魄散！就算到了冥界，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滥施重刑。”

陶文拧眉，满脸厉色：“原来我恪守玄师本分，维护世间安稳，到你们这里竟然成了罪孽。”

云柒一听，气呼呼地站起来，双手掐着腰，“你可别胡说八道了！”

缓一口气，继续严厉说道：“我还当你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呢，原来就是一个固执冷血的同行，玄师固然有维护阳界和平安定的职责，但也没有谁赋予你滥杀无辜的权力！你不讲是非曲直，固执己见，视鬼魂为洪水猛兽，打着正义旗号行凶狠残暴之事，简直给我们玄门丢脸！”

云柒一顿奶声奶气的火力输出，把陶文骂傻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做的事都是为了维护正义，只要高举着正义旗号，谁敢提出质疑就是与正义为敌。

所以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

一开始他也惶恐过，怀疑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狠毒，而且有时候明明厉鬼冤魂才是无辜可怜的一方，反而是求助者各有各的恶毒心思。

但是因为他每次都能很好地帮事主排忧解难，他也得到了广泛的赞誉。

那些人称他是活菩萨转世，说他是得道高人，他慢慢地就以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你看那些求助者不都很高兴吗？

他一生享誉盛名，没有想到他做过的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录在冥界的案簿上。

但他还想为自己辩解，“我……我，我只是尽到一个玄师该尽的责任……”

“还在胡说八道！你现在惶恐，只是因为事情败露，即将接受惩罚，要是现在还活着，只会变本加厉！”云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转过身：“爸爸，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了，那么南方鬼帝的判罚是没错的。我看这个陶文固执的很，既然他认定了鬼魂天生有罪，那就废了他的法术，让他以普通鬼魂的身份把他所做过的事再重新经历一遍，让他感受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的痛苦！”

鬼王懒散地抻了抻黑袍，笑道：“可把老父亲吓一跳，我还以为我手下出了冤假错案，惊动我家小祖宗来兴师问罪呢！既然冥界判罚没错，那就按小柒所说，把他投入幻境，让他经受他曾经对其他鬼魂做过的事，循环往复，直到他认清自己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