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和秦慕泽连夜赶到杜塞尔多夫的时候,裴御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他们飞了一天一夜,裴御也在手术室里跟死神也搏斗了一天一夜。
手术期间,杜岚凤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色惨白如纸,浑身僵硬宛若僵尸,文這希过来安慰她,她也不说话,只是礼貌性的回他一个惨淡的笑,随后又低下头去,黯淡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像是瞬间失去了生命一般,又或者说,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现在,坐在手术室外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罢了,文這希甚至怀疑,如果手术室里的裴御救不回来了,手术室外的杜岚凤很有可能也就这么跟着裴御去了。
“裴御现在怎么样了?”姗姗来迟的秦慕泽和陌南秧刚看到文這希便急不可耐的追问道:“伤得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的?有没有生命危险?”
“放心,手术进行的很成功,裴御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文這希如实回答道:“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估计过一两个小时,就能进去探望了。”
听完文這希的回答,陌南秧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这馊主意毕竟是她出的,如果裴御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得内疚一辈子。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简单的了解了下裴御的情况后,陌南秧忍不住问了文這希一句:“我不是嘱咐过你,让你在谢子琛和他手下的枪上做些手脚吗?怎么裴御还是中枪了?”
闻言,文這希俊逸的脸上显出几分愧疚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眸满是歉意的回答道:“唉——是我太疏忽了,当时我的人已经擒住谢子琛了,我也拿你的话唬了唬他,本以为唬住了,谁知道他突然抢了我手下的枪!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
原来是这样!陌南秧咬了咬牙:还真他妈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这种防不胜防的小意外,换成谁,谁也得中招。
“抱歉,我该更小心些的。”见陌南秧皱起了眉,文這希还以为她在责怪他,秀气到有些阴柔的脸上,愧意又深了几分。
陌南秧正欲开口解释自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站在她身后的秦慕泽抢先一步,沉声宽慰文這希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事儿换成谁,谁也束手无策的,你能及时把他送到医院来,保住了他的性命,我已经很感激了。”
秦慕泽说的这些话,并非客套话,他发自内心的感谢文這希。
文這希本没必要去管这些闲杂事的,可他管了,冒着得罪谢铭爵的风险,他义无反顾的站到了陌南秧和他这边儿,单凭这点儿,他就得好好的谢谢文這希。
“对啊!這希哥哥,你道什么歉啊,这事儿又不怪你。”秦慕泽话音刚落,不待文這希回话,陌南秧便紧接着开口宽慰文這希道:“你不过是照我的吩咐去做罢了,要真怪,应该怪到我头上才是,就算是疏忽,那也是我疏忽,跟你没关系。”
陌南秧说着话的语气颇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在里面,言辞间好像有谁拿这事儿怪罪过她一样。
谁拿这件事儿怪罪过她呢?
——除了秦慕泽,还能有谁?
自从得知裴御中枪以后,秦慕泽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他虽然没明着怪罪过陌南秧,可也确实有施展冷暴力的嫌疑——在飞往杜塞尔多夫的路上,他基本上没跟陌南秧说过一句话。
这其实不能怪秦慕泽,飞机上不能打电话,也不能上网,相当于跟外界彻底隔绝了,他无法获得有关裴御的任何消息,只能干着急。
在这种无比焦躁,无比窝火的情况下,他一开口,势必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为了不给陌南秧添堵,他索性便闭了嘴,阴沉着脸在座位上坐了一天一夜,直到下飞机的时候,脸色才稍稍有些好转。
他虽没有怪罪陌南秧的意思,可那阴沉的脸色,看在陌南秧眼里,那就是在给她摆脸色。
被自家男人摆了两天两夜的脸色,陌南秧心里自然也很委屈,所以说话的时候,难免沾染了些埋怨的味道。
这几丝埋怨被秦慕泽分毫不差的听到了耳朵里,秦慕泽心里一阵哭笑不得,慌忙安慰自家小媳妇儿道:“好了好了,别在这里怪来怪去的了,这事儿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谢子琛那孙子!”
提起谢子琛,文這希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突然开口道:“对了,谢子琛该怎么处置?我把他关起来了……你们是想把他交给谢三爷处置,还是你们自己带走?”
闻言,秦慕泽的脸色突然阴了下来,他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恐怖的语气冷声道:“现在你那儿关着吧……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处理他的。”
文這希点了点头,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没一会儿,医生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了。
“请问你们谁是杜岚凤?”医生摘下口罩,抬头询问陌南秧等人道:“病人想见杜岚凤小姐,请问杜岚凤小姐在吗?”
“在!在的!”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一直呆坐在塑料制的椅子上的杜岚凤猛然抬起头来,颤抖着调子回答道:“我……我就是!我是杜岚凤,我在的,我在的!”
她哆哆嗦嗦的把“在”回答了好几遍,由此可见她内心有多紧张。
“你跟我来。”医生对杜岚凤招了招手,示意杜岚凤跟她进病房。
可能是因为太激动吧,杜岚凤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好在陌南秧及时扶住了她,她这才没有摔倒。
“别着急,裴御没事的。”陌南秧拍了拍杜岚凤的肩膀,柔声安慰了她一句。
杜岚凤点了点头,勉强给陌南秧挤出一抹微笑,然后便跟着医生进了病房。
在进病房之前,医生给她带了口罩,手套和鞋套,并且嘱咐她病人现在还很虚弱,她只能在病房里呆五分钟,五分钟以后,不管话有没有说完,她都得出来。
“好。”杜岚凤应着,眼泪竟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其实,不用五分钟,他们只要让她看裴御一眼,确认一下裴御没事,她就已经知足了。
记忆里裴御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即便是感冒发烧,也没有半点儿病人的样子,该打架打架,该干活儿干活儿,不管你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像其他病人一样躺下来好好休息。
现在,他不休息也不行了,中了一枪的他,面色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脸上带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就跟电视里演得绝症患者一般,若不是那张脸早已深入骨髓,杜岚凤甚至都不敢相信病床上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是裴御。
生命真是个脆弱的东西,只要小小的一枚子弹,就能摧毁你昔日里所有倔强和逞强,杜岚凤不敢想象,如果那枚子弹再偏一点,偏到裴御的心脏上,自己现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
隔着氧气罩,她看到裴御的嘴巴动了动,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太小了,她只能从他的口型依稀辨别出,他似乎在叫她。
“我在的。”杜岚凤半跪到裴御的床边,凝视着裴御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你放心,我一直都在的。”
听到杜岚凤的回答,裴御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呼吸声,也平稳了许多。
杜岚凤的心,突然觉得很堵,就像是被人在胸口上压了千万块儿石头一般,那石头压的她无法呼吸,鼻梁发酸。
她很想跟裴御说一声对不起,可她没办法说,她感觉只要她一张口,她的眼泪就会不自觉的落下来。
她不能哭,就算哭,她也不能裴御面前哭,裴御说过,看到她哭他会心疼,他现在挨了一枪,全身上下一定都很疼,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再让他的心疼上一疼?
片刻的沉默后,裴御的嘴巴又动了动,他这次说的话有些复杂,只依靠口型,杜岚凤也读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很难受,看裴御这么艰难的跟她讲话,她心里真的很难受。
“别说了。”于是她打断了他,放柔了调子哄他道:“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的。”
言罢,她伸手轻轻的抚上了他带着不知名的医学仪器的手,一向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了许久不见的温柔。
这温柔裴御是很熟悉的,在他还没有把她卖到糜色的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一直都是这样,缠绵而温柔。
于是,裴御笑了,是那种很心安,很幸福的笑,此生能再从她眼底找到昔日的柔情,他觉得,他这枪真没白挨。
五分钟很快便到了,医生敲了敲门,示意杜岚凤出来,杜岚凤动作轻盈的握了握裴御的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我明天一定会过来的,你要好好的,听到了没?”
闻言,裴御眨了眨眼睛,表示他知道了。
这眨眼的动作逗笑了杜岚凤,杜岚凤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抿唇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比今天有精神,不然的话,后天我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