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羽绝望了,他分外不解的凝向自家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的二哥,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可你总得给我个原因吧?大老远的跑伦敦来治腿,这才刚去治了一天,你就不肯去了……你这……你这让我怎么跟嫂子交差?”
秦暮羽口中的“嫂子”,指的自然是最近刚和秦泽西完婚的陌南秧,在秦泽西来伦敦之前,陌南秧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天电话念叨八百遍的让秦暮羽看好了秦泽西,千万别让大少爷脾气的秦泽西激怒了性子清冷的苏医生……可现在倒好,大脾气的苏医生还没罢诊呢,他家脾气更大的二哥反倒不准苏医生继续给他医治了!
这事儿要是让陌南秧知道了,还不得被活活气死?
“你少拿南秧来压我。”闻言,秦泽西斜着眼睛轻飘飘的瞥了秦暮羽一眼,哼笑道:“还有,谁告诉你我来伦敦是治腿来了?”
“什么?”秦三爷显出一副相当惊讶的表情来,很是诧异的看向懒洋洋的靠在轮椅上的秦泽西,纳闷道:“你不是过来治腿的……那是你过来干嘛的?总该不会是想我了,专门来看我的吧?”
“噗!”秦暮羽的话成功的把秦泽西给逗笑了,秦泽西半敛着眸子,神色之间显出几分倦怠来,不过略薄的唇,还是向上勾着的:“想什么呢你?要看也该是你回北京来看我吧?”
正说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步伐匆忙的向他们这边儿走了过来。
秦暮羽认得这个男人,这男人是秦泽西带来的手下之一,似乎是秦泽西的亲信,伸手相当了得。
直到这一刻,秦暮羽才突然觉出不对劲儿来:若秦泽西真是来治腿的话,他带那么多手下干什么?
就算是双腿有疾,生活起居需要人照顾,那他带一两个人过来伺候他已是绰绰有余,可如今,他却带了十来个手下,而且其中有好几个明显是专业打手……
他来伦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秦暮羽锐利的眉,不由的皱紧了。
就在秦暮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穿着黑西服的高大男人已经走了过来,他站在台阶下对秦泽西和秦暮羽鞠了个躬,态度恭谨的行礼道:“二爷,三爷。”
秦泽西的眸子还是半敛着,懒洋洋的表情好似即将睡着,待黑衣男向他行完礼后,他从嗓子里慢悠悠的哼出一声尾音悠长的“嗯”,尔后,便合上了眼睛。
那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显然有事想要禀报,但是碍于有秦暮羽在场,他不好直接开口,自家主子也没有让他上前的意思,他便只好低着头,尴尬的站在原地,等候秦泽西给他下一个指示。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在凉亭下晒了大半天太阳的秦二爷,仿佛被晒化了一般,周身无骨的瘫在轮椅上,细长的眸子似睁未睁,说话的语气,也懒懒散散的:“那边儿有消息了?”
尽管他的语气慵懒而随意,整个人瘫软似泥,可不知为何,他周身所释放出来的气场,依旧令人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回二爷,有了。”穿黑色西服的手下低着头,斜向上四十五度的半弯着腰身子,沉声回答道。
“啊……”闻言,秦泽西仿若叹气般的轻哼了一声,喃喃低语道:“总算是有消息了吗?我都快等倦了。”
明知这事儿与自己无关,可做了半天听众的秦暮羽还是忍不住问了秦泽西一句:“你这是在密谋什么呢?搞得神神秘秘的。”
“神秘?”听到秦暮羽的话,秦泽西不由的挑了一下眉,细长的眼尾,染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哪里神秘了?还密谋……爷我做事儿向来光明磊落,注意你的措辞啊。”
“光明磊落?”这四个把秦暮羽给逗笑了,秦暮羽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还侯在台阶下的西装男一眼,片刻后又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投到秦泽西身上,笑道:“行,既然光明磊落,那你跟我说说,你打着治病的幌子来伦敦,究竟寓意何为啊?”
面对自家三弟的质问,秦二爷眼底的笑意不由的又深了几分,他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看向秦暮羽,相当欠揍的打趣他道:“哎哟,这几个月不见,你都会用成语了?稀奇啊!我记得你小时候语文从来没及过格啊,怎么留了个洋,汉语反倒长进了?”
“你!”秦暮羽被秦泽西给气笑了,他伸出食指指向秦泽西,哭笑不得的指了很久,最后晃着食指无奈道:“你要是不想说完全可以不说,扯我语文成绩干什么?说得好像你学习有多好似的,当初是谁让保姆冒充家长往不及格的卷子上签字的?我有拿这事儿取笑过你吗?”
“你现在不是正在拿这事儿取笑我吗?”秦二爷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不同于秦慕泽和陌南秧这两个学霸,秦泽西和秦暮羽这两个生死兄弟的成绩可谓是不堪入目,一个语文奇差无比,一个数学惨不忍睹,偏偏这俩熊孩子还喜欢彼此攀比,互相嘲笑对方成绩差,反观自己呢,其实成绩也不咋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初中,离开天真无邪,只知胡闹的童年,刚步入青春期的秦二爷不知为何数学成绩跟找了替考一样突飞猛进,而秦三爷这边儿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他的语文从头差到了尾,从小学语文课出现,差到了大学毕业语文考试消失,所以秦泽西闲着没事儿,总喜欢拿这事儿取笑自家小弟。
一眨眼的时光,学生时代已经结束,回忆起那段荒唐的青春岁月,秦泽西和秦暮羽的眼底都显出几分追忆来。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沉默片刻后,秦暮羽扭过头来,眉目含笑的凝向自家二哥,沉声问道:“你初中数学怎么突然就变好了?明明小学的时候,每次数学考试,你都能成功的避开所有正确的选项,我听我小女朋友说,你抄都抄不及格。”
“哪能啊!”秦二爷矢口否认,为自己辩解道:“那次哪儿是我没抄及格啊!那次是我们班花把答案递给我以后,我懒得抄,就让我同桌帮我抄,结果那傻缺脑子不好使,抄的时候抄漏了一个选项,结果后面全差了!那当然不可能及格了。”
“你抄都懒得抄?”秦三爷满脸敬佩的看向自家二哥,尔后恍然大悟拍手道:“欸!你这么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升了初中以后,你变得勤快了,开始自己抄,所以数学突然间就变好了?”
“去你妈的!”闻言,秦泽西不由的笑着骂了秦暮羽一句,笑骂过后,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低声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就是升初中的时候老爸跟我说脑子聪明的孩子数学都好……你想我多聪明一人啊,怎么能让数学玷污了我一世的英名?所以就下了点儿功夫,跟着家教好好学了学。”
秦二爷是个要面子的人,自诩风流倜傥,才高八斗,自然不能让一个小小的数学把自己给贬低了。
这也正是他死活不肯再去苏医生哪里就诊的原因,被人踢翻了轮椅,扒下了裤子,半躺在地上躺了十几分钟,这事儿他可以忍,可是他忍不了苏医生最后问的那句话。
——“自己揭自己的伤疤,就不觉得痛了吗?”
怎么会不痛呢,当然会痛了……可是,为什么非要如此残酷的提醒他,告诉他他现在正痛不欲生,正肝肠寸断,正悲惨的,作为一个残疾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活着?
他已经强行挤出一张笑脸来了,还要他怎样?
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不行,佯装镇定,强颜欢笑也不行……那请问,他究竟要摆出一副什么样的面孔,世人才肯满意,才肯放过他这个可怜的瘸子?
所以他扭头走了,并且,此生,都不打算再回去了。
“三爷,苏医生来了,正在大厅候着。”秦泽西和秦暮羽正追忆着童年,一个帮佣突然上前来沉声汇报道。
听到“苏医生”这三个字的时候,秦二爷的脸上显出几分怏怏的表情来,似乎连听,都不想再听到这三个。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让人带苏医生去给夫人诊治吧,我马上过去。”秦三爷挥了挥手,吩咐那下人道。
那下人弯了下腰,然后低着头退下了,见状,秦泽西瞥了自家三弟一眼,沉声笑道:“行了,你也赶紧过去吧,不用陪着我瞎扯了,我手头也有事儿呢。”
闻言,谢三爷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本来还想再劝劝秦泽西,让他和苏医生各退一步,先把腿治好再说,可秦泽西的眼底满是淡漠,不想再谈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无奈之下,他只好长叹了一口气,丢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你再好好想想,不要为了逞这一时之气,白白糟蹋了自己的腿”便离开了。
糟蹋吗?听到这里,秦泽西的眉头不由的压低了一下,不过随后便舒展开了:那姓苏的,也未必能治好他,怎么就是糟蹋了?
“该走的都走了,现在,把你这几天的收获,好好给我汇报一下吧。”心烦意乱中,秦二爷决定先把腿的事儿搁到一边儿,把重心,先放在工作上。
所以,他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一直弯腰侯在台阶下的西装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