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棋脸上那一抹僵硬的难堪,分毫不差的落进了陌南秧的眼里,这让陌南秧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陌南秧有些焦躁的抓住了白云棋的肩膀,逼迫着她把头转过来与她对视:“他不是出院了吗?你刚刚不是说他出院了吗?”
对面的白云棋紧皱着眉,一脸的欲言又止,这让陌南秧整个人更慌了,此刻的她简直恨不得把白云棋的脑子抛开,好好看看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白云棋的沉默,让陌南秧越来越慌了,那些不好的预感,像是雨后里疯涨的春笋,在陌南秧的脑海里,疯狂的滋长着,一发不可收拾。
“南秧。”凝视着陌南秧几近崩溃的表情,白云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皱着眉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沉声道:“你稍微冷静一点儿,秦二爷确实已经出院了,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不过……”
说到重点的时候,白云棋又停了下来,脸上显出几分为难的神情来。
“只不过什么?”陌南秧不再像刚刚那般慌乱焦躁了,可是她阴冷的语气,和满脸凝重的神情,却依旧压得白云棋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里知道这事儿迟早瞒不过去的,白云棋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沉声回答道:“只不过……我听说……那次爆炸之后,他的腿……”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白云棋用上了表示不确定的“听说”作为前缀,尽管后面的话,白云棋并没有把它说完,可是陌南秧的心,依旧在那一瞬间,跌进了谷底。
他瘫痪了?陌南秧抓着白云棋胳膊的手,逐渐加大了力气: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瘫痪了这种荒唐的事情?
从此以后,行走变成了奢望,他将一辈子与轮椅作伴,生活起居,都需要别人的照料,没有佣人帮忙,他甚至可能没有办法上厕所……
可是……可是他才二十来岁啊,正是青春年少,正处在一个男人最为鼎盛的年华里……他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会这样呢?陌南秧闭上了眼睛,脸上突然笑的沧桑: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一个为了帮自己的忙,流了产,至今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另一个为了救自己,失去了双腿……
可她呢?为什么她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呢?她有什么资格,在大家都为了她支离破碎的时候,她到底有什么资格,依旧这么完好无损的活着?
太多的自责,太多的气愤,太多的悲凉……一瞬间全部向她压了过来,最后,反倒让她麻木了。
陌南秧突然冷静了下来,尽管她本不该冷静的,她该大哭大闹,她该自哀自怨,她该崩溃颓废……可是她没有,相反的,她冷静的有些过了头。
“他的腿,是永远站不起来了,还是还有恢复的可能?”陌南秧松开了紧紧握着白云棋胳膊的手,抬起头,沉着一双幽深的眸子,低声问白云棋道。
陌南秧突如其来的冷静,把白云棋也吓了一大跳,她企图开口安慰陌南秧两句,开始话到了嘴边,刚想吐出来,陌南秧却好像看出她要说什么一样,直接把她的话堵了下来。
“你直接回答我吧,没关系的。”陌南秧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自嘲意味很浓厚的笑,她顿了一顿,然后补充道:“放心,我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
是啊,她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被误会成杀死自己亲妹妹的凶手,被自己的老公每天变着法儿的折磨,一折磨就是整整三年,三年后爱上了杀死自己妹妹的真凶,还被这真凶当成了枪子儿,帮着真凶害了那么多人,最后被抛弃在一片废墟中……
这些令人胆战心惊,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不是全都承受下来了吗?如今,这世上还有什么迈过不去的坎儿?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痛苦?
受着受着,总是受得了的……
听完陌南秧的话,白云棋突然也笑了:也是,这操|蛋的人生,她们经历的还少吗?事到如今了,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真正的倒霉鬼,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
只有真的正视了,才能勇敢的面对,而只有勇敢的面对了,这个坎儿,才能真的迈过去。
“能不能好……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倪大小姐还在四处寻访名医……”想开了后的白云棋,说话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的把那口气吐了出来,像是抽烟一般,尽管她的嘴角并没有叼着烟头。
“不过,据说秦二爷的状况十分的差。”片刻后,白云棋补充道:“失去双腿后,他整个人萎靡不振,任由秦慕泽把他在秦家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势力扫荡干净了……据说秦慕泽开始收拾秦二爷在秦家残留的余党的时候,秦二爷已经醒了,可是……他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少了秦二爷,秦三爷根本不足为惧……秦慕泽可以说是一路无阻,只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便把秦家的所有产业,都霸占了个干干净净。”
顿了一顿后,白云棋扭过头来,看向陌南秧,然后垂着眼睑,补充了一句:“前些日子还传出来秦二爷染上了毒瘾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他现在的状况,相当的不好。”
毒瘾?陌南秧的心,瞬间又凉了一大截,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以至于尽管这还是个真假不定的传闻,便已经让陌南秧有些心神不宁了。
“不行!”陌南秧柳梢儿一样好看的眉紧紧的拧在一起,她咬了咬下唇,目光突然变得冷冽起来:“我得……”
“我得出狱”这四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说到一半的时候,陌南秧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住了口,生生把后面那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这些天来,陌南秧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她被整成妹妹的模样,去套秦暮寒话的那一晚,秦慕泽是怎么把她和秦暮寒的对话录下来的?
事后她有听秦三爷的手下讲过,据说第二天的黎明,秦慕泽就把那段录音放到了网上……也就是说,那段录音是实时传过去的。
既然是实时传过去的,秦慕泽肯定是在现场按了高分辨率的监听器……那么问题来了:他把监听器按在了那里?
秦暮寒身为国家高级官员,家里戒备可是相当森严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家里按一个监听器,简直比登天还难。
既然在秦暮寒那边儿动手脚相当的困难,那么结果就很好猜了——那监听器,肯定按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陌南秧的眸色阴沉了下来,她小巧的舌,绕着自己洁白的牙齿一路舔着,最后舔到了自己的后牙槽。
后牙槽的里面,被镶空了,刻意制造出来的空闲里,按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纳米机器。
“这是美国|军方刚研制出来的定位系统,有了它,无论你被拐到了什么地方,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那个满口谎言的男人,曾经这么含情脉脉的告诉过她。
那个时候,她对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甚至还满心甜蜜的为他的关怀而窃喜不已,现在想想……傻,真傻。
那个男人,每一步都有每一步下的局,当年被他以“保护她”为借口按在她后牙槽里的这纳米机器,比起定位来,更重要的功能,恐怕是监听吧?
虽然陌南秧觉得现在的秦慕泽不一定有兴趣继续监听她的一举一动:毕竟此刻的她,应该已经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可是,小心一点儿总是好的,她现在的敌人,可是凭着一个谎言就能颠覆了整个秦家的秦慕泽,对付他,再小心也不为过。
“小白。”陌南秧突然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向白云棋,很认真的问白云棋道:“你一拳能不能把一个人的牙给打掉?”
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好无厘头,白云棋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满目狐疑的看向陌南秧。
可陌南秧似乎并没有跟白云棋解释的意思,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认真而又专注的凝视着白云棋,等着白云棋给她答案。
无奈之下,白云棋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当然可以了,只要出拳够快,力度下得狠一些,打掉一个人的门牙,小意思了。”
门牙?听到这里,陌南秧的眉稍稍颦了起来,然后继续问道:“只能打掉门牙吗?往后一点儿,像是后牙槽的牙,你打得掉吗?”
陌南秧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白云棋忍不住问她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要打落谁的牙?都精确到后牙槽了……谁的后牙槽惹你了?”
闻言,陌南秧“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她拍了拍白云棋的肩膀,故作神秘笑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