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子们，快到爷爷这儿来，爷爷这儿有好东西给你们吃。”胡连长大喊一声，又是两枚手榴弹扔出去。

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激起漫天尘土。

鬼子们摸不清虚实，有所忌惮，进攻的步伐慢了下来。

余飞拆开急救包，取出酒精和棉签，先为张大彪清理伤口。

酒精刚一接触到伤口，张大彪便不由自主发出“嘶”的一声痛呼，这是人身体的本能反应。

余飞前世在特种部队接受过专业的急救培训，但亲自为人取子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带着歉意对张大彪说：“营长，我只是个临时卫生员，你忍着点。”

张大彪咬了咬牙说：“长痛不如短痛，你只管下手。”

余飞闻言，将心一横，手上加重了力道。

立刻又是一股鲜红的血液涌出，将地上的草地都染得血红一片。

张大彪紧咬钢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再也不肯发出一声哼哼。

他是在用钢铁般的意志，对抗人体最正常的生理疼痛。

余飞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污渍以后，拿出消过毒的镊子，小心翼翼伸进弹孔里。

由于不断涌出的鲜血遮挡了视线，他无法准确看到弹头的位置，只能通过镊子传来的手感来判断。

当碰到一个硬物时，他一时也分辨不清，那到底是弹头，还是骨头。

不知不觉，一大滴汗水从眉间落下，涌入余飞的眼眶。

他伸手随意抹了一把，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大汗。

余飞此刻承受的心理压力，丝毫不比张大彪小。

张大彪见余飞仍有犹豫，便开口喝道：“小余，你绣花呢？赶紧把那玩意儿掏出来，老子还得起来打鬼子呢！”

一旁的胡连长也催促道：“好了没有？鬼子快压上来了，手榴弹也快扔完了。”

余飞明白，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他什么也不管了，直接伸出左手强行将伤口扒拉开，右手拿着镊子粗鲁地在里面一阵探索，终于让他夹住了那枚小小的弹头。

剧烈的疼痛让张大彪的脸扭曲变形，但他始终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右腿也保持纹丝不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撑在地上的十根手指，已经将身后那片草地挖出了两个深坑。

确保镊子夹稳弹头以后，余飞深吸一口气，猛然提起。

一枚银色的弹头，带着鲜红的血液，坠落在草丛之中。

张大彪右腿的裤管，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而他浑身的衣衫，也被汗水沁透。

他整个人仿佛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

余飞迅速为伤口敷药，止住血以后，再用雪白的绷带包扎。

张大彪喘着粗气说：“小余，那枚弹头你可得给我捡着，那是老子打鬼子的军功章。”

余飞钦佩地说：“营长，你真了不起，跟关二爷也差不多了。”

张大彪挤出一丝笑容说：“没错，老子跟关二爷都是耍大刀的。”

余飞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心里的敬意又多了一层。

抗战年代，八路军缺医少药。

没有麻醉药，很多手术都是硬来。

别说取弹头，就连截肢都有拿锯子生锯的。

余飞心想，回头可得多杀鬼子，攒点积分，万一自己也有那一天，好歹少点皮肉之苦。

土丘下的几十名鬼子又开始逼近，张大彪用步枪拄着挣扎爬起来，对余飞说：“我走不动了，你们往后撤，我掩护你们。”

余飞道：“那哪行？我辛辛苦苦为你取弹头，就是让你跟我们一起走。”

“别废话，再晚点，大家都走不了。”张大彪呵斥道。

胡连长说：“小余，你背营长先走，我拿手榴弹招呼鬼子。”

其他战士也纷纷表示，愿意掩护张大彪撤退，大不了跟鬼子同归于尽。

这个时候，大家的子弹都已打光，余飞给的那箱手榴弹，也所剩无几。

鬼子迟早会发现他们的窘迫处境，然后一窝蜂冲上来。

八路军战士宁愿死，也绝不当俘虏。

张大彪眼里闪过一丝厉芒，对大家说：“既然都不想走，那就留下来，跟鬼子再干一场。”

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胡连长将手中的手榴弹扔出去，然后清点了一下箱子，刚好一人还能分到一颗。

最后一颗手榴弹，俗称光荣弹，那是每个战士最后的荣誉和尊严。

张大彪望着余飞说：“小子，你刚参军两个月，遇上了这种事，后悔不？”

余飞摇了摇头说：“我参加八路军，就是为了打鬼子，今天杀得很过瘾，没啥好遗憾的。”

“那就好，咱们给鬼子留个最后的惊喜吧！”张大彪用眼神示意大家。

战士们每人分了一颗手榴弹，郑重地揭开后盖，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悲壮与坦然。

战死沙场，本就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西边的山头，隐去了残阳最后一抹血色。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张大彪忽然哼起了歌。

他嗓音粗哑，唱歌不太好听，但在这种生死关头，歌声却极具感染力。

在他的带领下，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上战场……”

这是《八路军军歌》，刻在每个战士骨血里的旋律。

土丘下的鬼子越来越近，最后的时刻要到了，大家不约而同地伸手拉住了引线。

目睹此情此景，余飞震撼不已。

前世看过不少抗战剧，也很为剧中八路军战士的英勇悲壮而感动，但当真正置身这片土地，才更能感受到那种直击灵魂的力量。

区区弹丸岛国，妄图亡我五千年之泱泱大国，真是痴人说梦。

敌人距离土丘只剩十几米，张大彪甚至能看清前排鬼子的面孔，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手上用力，正要拉响手榴弹。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那是捷克式轻机枪特有的哒哒声。

前排几名鬼子中弹，一命呜呼。

“新1团在此，小鬼子，不怕死的就来吧！”李云龙那粗犷豪迈的嗓音响起。

这个人的声音，张大彪永生难忘。

对新1团的战士来说，只要有李云龙在，就无所畏惧。

别说几个小鬼子，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得薅他几根胡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