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医院的治疗,康凌珍越来越配合,病情控制的很好,没有恶化到需要进行肺移植的地步。
治疗过程算是比较顺利。
临近春节放假的时候。
主治医师告诉苏念北,康凌珍已经可以出院,只要定期回来做检查即可。
考虑到自己现在和秦野住一块,没有额外租其他房子,加上再过一周就是除夕,苏念北打算给康凌珍办完出院手续后,就提前向公司请假,先和妈妈回老家过年,等春节放假回来,再来京城租房。
毕竟已经领了证,苏念北觉得这事还是得和秦野商量一下。但结婚的事,她拖到现在还没告诉康凌珍,担心秦野对这点会有意见,苏念北愣是磨蹭好几天,直到要去接康凌珍出院的前一天,才不得不对他开口提起这事。
晚上吃完饭。
苏念北坐在沙发看电视,像往常一样,秦野坐在地毯上,Mac摆在茶几上敲代码。
从电视屏幕分出点视线放到秦野身上。
他曲着一条腿坐得松散,手臂疏懒搭着沙发,目光落在电脑上,没再继续敲代码,眉头稍皱着,看上去在凝神思考。
秦野表情严肃、认真考虑问题的时候,浑身的轻狂虽收敛,却透着一股子更强大的气场,清冷气息萦绕他周身,让人不自觉想要退避。
到嘴边的话只好被重新吞回去,视线移到面前的玻璃杯,苏念北拿起杯子起身走到饮水机处。
接水时,她又看了眼他。
就一转眼的功夫,他眉目间重新舒展开,继续敲键盘。站在饮水机处接满水,苏念北喝了一口,思考着该怎么和他说这事。
似是发现什么,秦野撇头看她,几乎是一瞬,他就从认真工作状态剥离,恢复成了那副玩世不恭模样,拖着调道:“天天见呢。还这么看不够啊。”
他主动打开话匣子,苏念北想了想,刚好顺他的话说下去,斟酌着用词道:“你也觉得,咱俩天天都见,不太好是不是?”
秦野没说话,眉峰稍挑一下,示意她继续。
苏念北走过去,杯子放到茶几上,手肘搁腿上托着腮,状似思考一会:“距离产生美。要不,我过年和我妈妈回老家怎么样?”
默了片刻,秦野问:“你老家还有什么亲人没。”
自从高三奶奶因病去世后,苏念北就和康凌珍相依为命,苏念北摇头:“我家就我和我妈妈。所以毕业后,就把她也带到魔都,方便照顾。”
若有所思看了会她,秦野起身坐她旁边,拉起她的手往后随意靠着:“阿姨要出院的事,我知道。”像是能猜出她的想法,他补充,“我有给阿姨准备住的地儿。”
“不光是住的问题,”苏念北咬了下嘴唇,垂着眼有些为难地承认,“就是,我还没,和我妈妈说咱俩的事......”
康凌珍还不知道她和秦野已经结婚。
她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和他同居着。
苏念北一直没去看他表情,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气。
紧接着,将她搂进怀里,捏了下她的腮帮子,他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苏念北,和你在一块,我就没光明正大过。”
苏念北抬眼。
“结婚了,”秦野看她的眼神隐晦不明,语气戏谑补充,“还像在偷情。”
“......”
“会尽快说的。”苏念北嗫嚅。
“不过,”秦野忽然改了口,眼神里藏着苏念北看不懂的情绪,他笑道,“偷个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
“所以呢,”他笑笑,“你倒也不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他的语气很轻松。
但苏念北却能听出一些辛酸。
又想起那天在他家看到的,照片后面那行字。
当时下意识没有去问,而是选择将照片悄无声息重新塞回相册集里。
只是不想,他的这份卑微,被再次暴露在阳光下。
她希望他从今以后,一直傲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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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在会所撞见秦野说了句“她老公”后,江驰、吴时康以及曹嘉泽,轮番给秦野打电话,内容差不多,要么好奇背后发生了什么,要么说想听听一代校霸的婚后感言。
秦野当他们在放屁,一个不理。
以老同学身份,秦野开车送苏念北和康凌珍去了机场。
目送她们进了航站楼后,坐车里默默抽了根烟,启动车子准备回去。
嗡——
江驰的电话又打进来。
按下接听,秦野语气不耐:“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最最最敬爱的野哥!”江驰没皮没脸。
“有病。”秦野无语吐出两个字。
为避免秦野挂电话,江驰飞快道:“野哥,结了婚就不要兄弟们了?晚点出来喝酒呗。”
“不喝。戒了。”
“戒酒了?!”江驰加大点音量,不可思议,“不是,不沾酒还算什么男人啊野哥!”
“我是不是男人关你他妈什么事啊。”
听这话,江驰笑得贱贱的:“这话有理。野哥算不算男人,那得嫂子说了算,只关嫂子的事。”似猜到点什么,他又欠欠地问一句,“担心酒喝多了晚上不举啊野哥?”
秦野气笑了:“你有这经历?”
“......”江驰立马表明:“老子随时能举。就差一姑娘。”
懒得再和他废话,秦野道:“没事挂了。”
“诶等等,”江驰道,“你这么一提,哥们忽然想起来是有一事。”
“直接说。”
“就上次咱校庆聚会骚扰嫂子那男的,我后来又见过几次。”
“在哪。”
江驰回忆着:“我那店不是开在嫂子公司附近吗,那男的来我店里好几回。每回都逮着下班时间出去,有回我跟着出去店外看了看,发现这家伙就搁嫂子公司楼下候着。我看他八成没安什么好心,野哥你多注意着点,别让那小子钻空子单独找上嫂子。”
朝航站楼又看了眼,脑子里闪过当年目睹过的一个画面,秦野眼神沉下来,过了会,对江驰说了句“谢谢兄弟提醒”。
电话挂断后,重新给罗明宇打了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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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北老家在南方一个靠海的城市,冬天气候温暖。
在机场叫了辆网约车,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简单点了些外卖来吃,吃完午饭后,苏念北就和康凌珍一起收拾屋子。
许久没住的房子打扫起来有些费时,康凌珍身体还在恢复期,苏念北便主动包揽了大部分活。将近下午六点的时候,屋子收拾的差不多,还缺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苏念北换双鞋子出了门。
小区建在低处,出了小区,爬一段石阶路才到主道。沿着主道走了会到了最近一家商场,从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再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边公园里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大爷大妈在跳广场舞,音响声很大,几乎盖过所有声音。
以至于角落里有人喊了声“北北”,苏念北也没听到。
经过公园正门,有人从后面拍了下苏念北肩膀,
苏念北莫名回头看眼,尔后,唇线一点点拉直,捏着购物袋的手紧了紧。
“北北啊。”丁智永扶了下眼镜,他的黑框眼镜已经换成蓝框,额头上还贴着两个伤口贴,此时面上挂着淡笑,“怎么见到学长这副表情。”
几乎是看到这张脸的下一刻,苏念北什么话也不说,马上转过头加快脚步往小区走。
丁智永拽住她胳膊,用的力气很大,苏念北甩了几下没甩开,周围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丁智永面不改色依旧是淡笑,对路过的行人说:“女朋友闹脾气。”
苏念北重重咬了下唇,眸光在颤动,提了些音量:“我不是他女——”
一只手覆到她唇上,死死捂着,挡住她的话,丁智永用力将她朝公园暗处拖,广场舞音乐震动着空气,成了他最好的遮挡,他笑道:“北北,你老公给我打成这样,你说是不是得弥补一下我。”
眼底的厌恶快要夺眶而出,苏念北全身的细胞,都在拒绝着和他靠这么近。
“长一副欠操的样子还装纯,你装个几把装。”拖到没什么人的暗处,丁智永哼一声,“别以为在京城找个有钱老公就牛逼,告诉你,这儿是我的地盘,大学的时候就该办了你。”
说了几句狠话,丁智永重新挂上面具,“北北,我不喜欢用强的,答应陪我一晚,我保证再不——”
丁智永话没说完,更大的力道将苏念北从他旁边扯过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暗色里只能瞧出大致轮廓。
“等着坐牢吧。丁智永。”
即使在背景十分嘈杂的情况下,这几个字清晰无比。
丁智永感觉自己的耳膜在不停震荡,回音反复响在耳道里。被这几个字震惊到,他睁大了点眼睛去看那道身影,眼前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刺得他眼睛一痛,赶紧用手臂去遮挡,然后才眯眼重新瞧过去。
面前的人高瘦,手上拿着手机,白色的光从手机处投射过来,隐于光亮后的一张脸,冷硬,戾气极重。
灵魂深处轻颤一下,丁智永稳住起伏不定的呼吸:“坐牢?吓唬谁呢!这儿可不是京城,知不知道我爸是谁?你再敢打我下试试,妈了个逼的,先让你坐牢!!”
来不及问秦野怎么突然出现在这,苏念北马上对他摇头,示意他别打。
秦野没看她,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一字一句对丁智永道:“打你脏了老子的手。是不是吓唬你,你心里没点逼数么。”
丁智永拳头握紧,咬了下牙,听秦野笃定的语气,有冷汗往外冒,像是说给自己听来安心:“我没碰你女人,你凭什么让我坐牢。”
“我不过是通知你一声。让你坐牢的是法律,不是我。”
说完,秦野牵起苏念北的手要走,过一会,他停下脚步,又回头补一句:“老子管你爸谁呢。难不成,一个大学校长,还能包庇你诱.奸未成年么。”
这话一出,丁智永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你......你怎么调查的......”
这些事,他爸明明已经托关系全部搞定了,而且这事已经翻篇好几年。
除非着手调查这事的人,关系更硬。
没有再理会丁智永。
两人出了公园,昏暗里瞧不清苏念北脸上有没有泪痕,秦野停下来,指腹在她脸颊处轻蹭了下,问:“吓哭了。是不是?”
“我成年了,哪会这么容易被吓哭。”吸吸鼻子,苏念北底气不足地说。
“哦。”秦野点头,“那一定是风太大,吹的。”
“......”对他突然出现在这很讶异,苏念北开口:“你怎么在这?”
秦野笑了声:“不欢迎我来呢?”
“不是。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位置......”
“看你户口本的。”他说得理直气壮。
“......”
抿抿唇,苏念北重新捡起刚才拉拽时掉到地上的购物袋,唇角弯了下。
“苏念北。”秦野接过她的购物袋,“刚才偷笑了?”
收住笑意,苏念北道:“没有。”
说完这两个字,苏念北低着眼继续朝前走,走了几步,见秦野没跟上来,撇过头去瞧,秦野一手拎着购物袋,懒懒抬起另外一条手臂。
鼓了鼓腮,苏念北重新退回去牵他的手。
秦野喊了声她名字,掺着温柔的声音,融进空气里漂浮的、湿湿的海水咸味里。苏念北抬眼,他唇瓣动了下,压低声音说了句话,被公园里的音乐声抹去。
“什么?”苏念北问。
秦野索性低头过来,眼睫自然垂下,公园栅栏处的地埋灯以及墙头灯光线打过来,近距离能瞧清他的双眼皮线,以及末梢稍挑的睫毛。
“实现你一个愿望。”他说,“陪你看海。”
那天她醉酒时,窝在他怀里说过的愿望。
带着点鼻音,她还沉浸在高中的记忆里,声音细细的:“秦野,我好想带你去我的城市啊。去看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海。我们可以一起散步,在夕阳下山前,听海里的故事。可是,我却把你弄丢了。这个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
现在,你又把我捡回来。
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