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即便之前还不确定,现在看他的眼神也基本确定了。
虽然很失望,但何子毅也理解。
谁会喜欢一个泡在消毒水里面的人呢?
谁会喜欢一个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呢?
谁会喜欢一个优柔寡断、止步不前的人呢?
何子毅转移视线,抬起眼底的小痣,微微笑着,“有时候真羡慕小丧啊。”
林霄:“为什么?”
这没什么可羡慕的吧?
何子毅眺望着远处早就消失的背影,目光中浮现出淡淡的致郁,“羡慕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遇到喜欢的人也不会瞻前顾后……”
林霄一时间不太明白两者之间的关系,在意别人的目光和错过喜欢的人,有关联吗?
他不解地看向何子毅,斑驳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一触即碎。
林霄第一次见他这般脆弱,好像再热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也只剩潮湿的郁郁寡欢。
“队长,”林霄安慰他:“我也很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如果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也可以尝试像桑哥那样。这点我也很羡慕他,所以我希望我有一天也能活成他那样的人……”
他的声音轻轻触碰着何子毅的心脏,像柔软的云朵一样,柔软香甜。
何子毅笑得很无奈。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像再多的手段,都会被他的天真打败。
一颗沙滩皮球滚到林霄脚边,他本来想帮小孩子踢回去,结果动作慢了一拍,皮球掉进了水里。
孩子们跑过来找球,看到皮球已经飘远,开始互相指责,有人直接哭了出来。
为首的小胖子不想背锅,气鼓鼓地瞪着林霄,“你为什么把它踢下去!”
林霄解释:“我没踢它。”
但是小孩子吵吵闹闹,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引来家长一起指责林霄。
林霄长了一万张嘴都说不清,面对咄咄逼人的家长们,何子毅声音虽然温柔,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球是小孩自己踢下去的,我们没有碰过它。”
大妈不听,“你不碰它能掉下去?我孙子说是你们踢下去的,那就肯定是你们踢下去的,小孩子能撒谎吗?这么大的人怎么连小孩子都不如?知道什么叫敢作敢当吗?”
她的声音很洪亮,吸引周围人看过来。
林霄本来脸皮就薄,一下子通红。
何子毅不动声色地挡在林霄面前,他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门问题,始终用温和的声音回应:“不知道你们进来之前有没有看警示牌,这个沙滩不允许带球进来玩,违者罚款200,现在你们还把球踢到湖里,我想已经不是罚款200就能解决……”
大妈一点都不心虚,扯着嗓门嚷嚷:“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看到什么警告牌,你们把我孙子的球踢湖里,现在还想倒打一耙?我告诉你们,孩子他舅是当官的,小心我告死你们!”
何子毅吵不来这样的架,只能无奈告诉他们:“首先这球的轨迹是从那边滚过来的,不存在别人踢了一脚。其次,就算是我朋友踢的,那也是正当防卫,毕竟这个地方踢球本身风险就很大。您觉得呢?”
大妈说不过他,只能吵吵。
何子毅的声音很温和,但也咄咄逼人。
周围人听明白的人都开始指责大妈,就在这时,小胖子眼看着说不过对方,越想越气,居然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他忽然冲过去,将林霄推进湖里!
事情发生的时候,林霄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不擅长吵架,想找个地方远离一下。结果那小胖子气得失去理智,冲过来用蛮力将他撞进湖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住林霄,他都来不及发出声音,水就淹没过头顶。
何子毅正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忽然身边人影一闪,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林霄落水了。
而且他不会游泳。
汹涌的湖水淹没过林霄的口鼻,呛了他好几口水,他想呼救,但是胸腔被压得喘不过气,还没发出声音就有无数的水往他喉咙里流,他只能尽力用手臂拍打水面求救!
汹涌的湖水淹过林霄的头顶的一瞬间,何子毅仿佛看到汹涌的海水朝着自己涌来。
周围的声音突然失踪,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种海浪带来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本能地出现生理性应激反正。
血红色的海水不断在他面前闪过,林霄苍白的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叠。
曾经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他面前消失,现在又要多一个了吗?
何子毅突破心理障碍,强行压下对水的恐惧,想都没想就“噗通”一声跳下去救人。
“救人啊!有人落水啊!”
周围的人找来一根树枝,但是这个长度远远不够!
“没有会水的人下去救吗?”
人群中有人哆嗦着说了一句:“这湖深得很,每年都在淹死人,谁敢下去救……”
见出事的大妈立马想带着自己的孙子逃走,被围观的人群拦住,“你们不能走啊!你们把人推进去就走了?”
在沙滩上挖坑的白野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他奇怪地站起来,“谁落水了?”
他跑过来扒开人群一看,吓得腿软,“卧槽卧槽!排骨!你下去救人啊!”
排骨脸色都变了,“我不会游泳啊!”
“我也不会游泳啊!”白野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小丧呢?莫老师呢?”
何子毅完全听不到岸上的声音,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只听到游艇电机轰鸣、海浪翻滚,还有脚踩在甲板上发出的刺耳响声。
灼烈的阳光晒得他头晕脑胀,回忆和现实反复交错,导致他精疲力竭。
不管他多努力的睁开眼睛,也看不清楚林霄在哪,面前的水被红色浸染,发出腐烂的血腥味,天边也被血色染红……
何子毅恶心地想吐,他强撑着仅剩的意识抓住坠落的林霄,将他拽到自己怀中。
水里的林霄被吓坏了,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他,呛出一口又一口的水。
冰凉的水洗刷着何子毅苍白的脸,他身上只有死人的温度。
林霄的体温扑过来的瞬间,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将何子毅的意识从回忆中被拉回。
他用力将林霄往自己肩膀上抬,想带着他游回岸边,心理上的问题让他的体力跟着透支,水流还在不停地阻止着他们,想回到岸边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林霄咳出腹腔的水,难受地趴在他肩头。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还有些惊魂未定,“队长?”
何子毅已经精疲力竭,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单手拖着林霄,安抚他:“没事。”
林霄的身体微微发抖,尽管已经努力克制,还是克服不了恐怖。
他能感觉到何子毅的身体开始失温,两个人离岸边也越来越远,他的声音微微哆嗦:“队长,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岸上的排骨想下水来救他们,但是树枝根本救够不到,只能一群人站在边上干着急。
林霄的声音里透着害怕:“队长,桑哥会来救我们吧?我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这种关键时候,他想到的人总是桑泊与,这或许就是他的求生本能……
何子毅神色微微暗下,告诉他:“我们得自救,看到那个球了吗?”
林霄看到了,用力点头。
“你跟着我游,”何子毅借着水的流动,飘过去抓住先前掉入水中的皮球,给林霄增加一点浮力,“你把它抱着。”
皮球勉强让林霄浮起来,但想回到岸边还是差很多力气。
“队长……”林霄抱住他的脖子,看到他脸上血色慢慢丢失,犹豫着提议:“要不你先游回去,再找人来救我吧,我、我应该还能飘会儿……”
人命关天,还能说出这种糊话?
何子毅都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他拨开水面上的枯树,仔细观察下游的环境。
如果存点力气,能往里面游一点,应该能抓住树枝活命。
何子毅想到这里,带着林霄慢慢往下游走,岸上的人群都跟着往这边走,似乎也看出他的目的。
就在这时,林霄看到沙滩上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往这边疯狂跑过来,是桑泊与和白野。
黑色的身影顺着岸边往下跑,一双大长腿跑得飞快,都跑出了残影。
林霄开心道:“队长!桑哥来救我们了!”
何子毅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觉得桑泊与还是不要下来为好,这边的水况不太乐观。
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桑泊与把帽子一扔,“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他就像电视剧里面看到的游泳健将,“唰唰”朝他们游过来,根本无视水的阻力,激起一大片水花,岸上还有白野的喊声,“你们小心啊!”
林霄真的感觉得救了,他攀着皮球,等待救援。
桑泊与从来没有游得这么卖力过,一游过来,立马就把林霄抬到自己肩上,慌张地问他:“受伤没有?”
“我没有受伤,就是呛了几口水。”
“狐狸呢?”
何子毅微笑,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我没事。”
桑泊与拧紧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单手抱着林霄,硬是用蛮力逆着水流把他带上岸边。
何子毅紧随以后,但是他的体力已经完全被透支。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白野和排骨朝着自己招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岸边,身体里的力气也在瞬间消失,他“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狐狸!”
“队长!”
*
——子毅……
——子毅,到妈妈这边来。
何子毅听到有人在喊他,身体变得很轻,像漂浮在云端。
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片白茫茫。
妈妈穿着洁白的长裙,慈爱地微笑着,朝着他张开双手。
何子毅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
他朝着自己善良温柔的母亲,突然一声枪响,子弹穿过妈妈的腹部,打在自己的肋骨上,溅起一片血花。
白色的连衣裙瞬间被血染红,整片天空和海洋连成一片。
何子毅眼睁睁看着妈妈倒在甲板上,自己也跟着缓缓倒下,他的眼中除了红色只有黑色,看着鲜血浸满甲板,他发不出声音,只看到漫天的海浪席卷而来,被血逐渐染红……
“狐狸?狐狸你醒醒?”
“队长?队长你快醒醒!”
何子毅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他很想睁开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他好像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