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自汉江登陆的消息很快被传到清军统帅鳌拜耳中。
这位被顺治皇帝亲自册封为征东将军的满清第一巴图鲁听闻明军到来的消息后,脸上难得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他虽然心中仍然对汉人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但明军过去几年的赫赫武功还是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小心谨慎的应对此次远渡重洋而来的明军。
他向回来报信的斥候队长询问道:“明军此行有多少兵力,规模几何?”
“回将军,明军水师几乎占满了汉江江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明军战船,岸边虽然只有几百人在忙碌,但从战船的数量来看,此次远征的明军至少五千余人上下。”
听斥候队长这么说,鳌拜脸上凝重的神色才终于稍稍减缓了许多,此次与他入侵朝鲜的清军算上绿营兵可是足足超过了一万五千多人,是明军的数倍,就算明军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异国他乡打赢他这数倍于己的兵力吧?
没错,此番清军入侵朝鲜,顺治皇帝可是足足派遣了一万五千多名战兵,其中还包括了六千从剩下各旗中抽调出来的精锐满洲八旗,这也是清军能够轻易击溃朝鲜官军的原因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在南京的朝会上,朝鲜使者并没有将他所知道的入朝清军的真正兵力说出来,而是谎称清军只有不过万余,希望能够通过降低清军兵力来诓骗明朝出兵。
朝鲜使者的这一手就和五六十年前的朝鲜战争类似,彼时朝鲜也是谎报军情,让朝廷以为侵朝日军只有几千人,轻敌冒进,最后深陷伏击,损兵折将。
南京朝臣显然没有吸取昔日的教训,选择相信朝鲜使者给出的说法,而事实上,苏言虽然听说过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将其与现在的朝鲜联系起来,他以为朝鲜到了要亡国灭种的时候了,应该不会这样故意要坑害明军才对。
若是他知道朝鲜谎报军情,定然不会只出动兵力只有四千余的丙等旅,而是兵力六千到八千的甲乙等旅。
言归正传,在得知明军兵力较少后,鳌拜又向斥候队长询问了一些其他问题,那队长也将明军战船上火炮众多的信息说了出来,提醒鳌拜不要轻易向江岸边的明军发起进攻。
鳌拜不用他提醒也明白这个道理,清军虽然火力逐渐提升上来了,但他们最害怕的还是敌人的火炮,明军战船上火炮众多,若是这样贸然进攻,只会将部下暴露在敌人的炮击之下遭到猛烈打击。
因此,鳌拜决定等明军离开岸边,远离战船火炮的掩护支援范围后,再对明军发起进攻。
从汉江到汉城途中是一大片的平原,正是适合清军骑兵作战的地形,鳌拜设想的理想战场自然是这一片的汉江平原了。
不过在开战之前,出于谨慎起见,鳌拜还是又派出了许多斥候前去打探监视岸边的明军,一旦有如何风吹草动就马上汇报给他。….在斥候队长离开后,鳌拜走出了大帐,他看着远处屹立在山林中若隐若现的南汉山城,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能叫来汉狗又如何?等我将汉狗全部杀死,你们还不是要怪怪投降,成为被我大清蹂躏的猪狗。”
“走着瞧吧。”
……
另一边,经过大半天的忙碌,汉江江岸边终于建造起了一座简易的临时码头,让士兵和船载物资能够源源不断的登陆上岸。
明军全部被送上岸后,当即砍伐周围的树木,在岸边建造起临时行营,因为船上空间较少,没有留给民夫和辅兵的位置,所以这些工作只能用战兵轮换着来施行。
一直忙碌到当天晚上,一座较为完备的行营才终于坐落在汉江江畔,营地外围也被挖出一道较深的沟壑,用以粗略防备野兽的袭击。
夜幕降临,行营周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一同到岸上的苏辅站在营地边缘,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绿点,心中自然明白那是什么。
狼的眼睛。
准确来说,是狼群的眼睛。
一同回国的朝鲜使者金仁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胡虏犯境以后,各处烧杀抢掠,以至于朝鲜各地白地千里,平时惧怕人烟的野兽也纷纷跑了出来,分食路边的难民尸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昔日的繁华。”
苏辅默默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在转身离开之前,命令守夜的士兵多加留意,防备狼群吃了人肉猖狂到敢直接冲击营地。
不过他的担心倒是多余的,狼群还没胆大到敢直接冲进人多的营地里,代表狼群的绿点在外围晃荡了一阵子后,还是逐渐散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也就是监国元年的五月十八(倒叙),明军继续将船上的所有物资都卸下来,堆积在营地内,同时苏辅也让那朝鲜使者派他的侍从前去寻找附近的朝鲜官军,希望能够与朝鲜官军取得联络。
另一边,他也派出了斥候前去探查附近及清军的情报,眼下明军对此地人生地不熟,苏辅自然是不敢贸然出兵的,他手中的兵力就只有四千多名战兵,死一个少一个,必须斟酌再三。
一连几天,明军都一直待在营地周围活动,苏辅派出去的斥候早在第二天就与清军游骑交手,双方虽说打得有来有回,但清军游骑弓马娴熟,隐隐占据着上风,几天下来还是明军斥候阵亡较多。
双方都在尝试着将敌人的斥候俘虏回去严刑拷打,明军斥候虽然也有被抓回去的,但他们都咬紧牙关,任凭清军使用什么酷刑都只字不提。
而清军俘虏虽然一开始也态度强硬,但最终还是耐不住折磨,口吐真言,对于明军的讯问是有问必答。
最后,一份沾着些许血迹的口供被送到了苏辅和陈钊俊面前,他们两人很快看完了那份口供,脸上阴晴不定。….他们被骗了!
准确来说,是朝廷被骗了。
那朝鲜使者还说在朝清军只有不到万人,可那清军俘虏回答的却是足足有一万五千多人,其中还有六千多精锐满洲八旗,若是苏辅他们在没有提前得知的情况下贸然进军,肯定会狠狠吃一大亏。
除了清军兵力虚实外,这份口供还提供了另外一个有价值的情报,那鳌拜已经调集兵马往汉江平原赶来,最快将在两日后赶到,虽然俘虏没有说,但苏辅和陈钊俊两人都非常清楚,鳌拜来意不善。
顾不得与朝鲜使者秋后算账,苏辅对陈钊俊说道:
“清军此番进军,定然是想要趁我军立足未稳将我军赶下汉江,为今之计,只有正面与清军决战才能破局。”
“太过冒险了。”陈钊俊摇着头表示了反对,“那俘虏虽然不清楚有多少清军往这边而来,但可以预测的是,清军兵力不会低于我军两倍之数,且这还是平原作战,清军哪里会放过投入骑兵的机会,若是满洲八旗尽数参战,我军压力将更加巨大。”
“你太低估我军将士的实力了。”苏辅说道,“而且,此次远征殿下还给我们调拨了十六架最新生产出来的火箭炮,我想镇海伯应该没有见过火箭炮发射后的战果吧?”
陈钊俊诚实地摇了摇头,道:“的确没有。”
苏辅微微一笑,开始为他讲述起自己在湖广前线看到过的火箭炮发射后的战果,那可怕的景象至今都在他的眼前历历在目,因此讲述起来不仅绘声绘色,还忍不住年轻人的性子往里面添油加醋起来。
听了苏辅的讲述,陈钊俊也算对火箭炮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根据对方的讲述总结出了火箭炮精准度差的缺点,最后说道:
“这火箭炮的确犀利,但我们不能只依靠这个抵御清军,这样吧,我让水兵们趁着清军来袭之前从战舰上卸下一些火炮用作陆战,这样除了火箭炮以外,也还有另外一种利器。”
“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清军大概率不会选择在舰载火炮射程范围内开战,若是不提前卸下来用作陆战,船上的那么多火炮也只能干看着。”
对于陈钊俊的提议,苏辅自然没有异议,他们二人一番合计后,便开始兵分两路忙碌起来,陈钊俊指挥水兵拆卸舰载火炮,苏辅率领士兵砍伐大量木材,赶在清军到来之前打造大量盾车。
这些盾车自然是有他的用处的,不仅能够在野战中保护明军士兵免遭清军远程火力打击,还能用作掩护火炮——苏辅准备将火炮防止在盾车后面,待清军发起冲锋后将火炮推出来,用霰弹或是链弹近距离打击敌人。
两日后,五月廿十,两军在汉江平原上接战。
在清军缓缓进入战场的同时,苏辅早已在战场另一侧摆开阵势,在明军的战线上,众多盾车屹立在明军士兵身前,这一幕被鳌拜看在眼底,他见明军军中居然看不到火炮的身影,下意识点了点头。….一旁的固山额真巴纳哈见鳌拜突然点头,不由问道:“将军,您这是何意?”
鳌拜瞥了他一眼,指着那军阵严明的明军说道:“明军虽然队列井然,军阵严明,但军中无一门大炮,若是仅凭这步卒和盾车就想击败我大清王师,只怕是异想天开了。”
“卑职倒是觉得,明军狡诈卑鄙,诡计多端,不可轻视,将军还是多加防范为好。”巴纳哈说道。
鳌拜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就此继续和巴纳哈交谈下去,他大手一挥,随清军入朝的数十门红夷大炮纷纷推到军阵前面,接着只见令旗飘扬,炮手一阵忙碌,数十秒后,军官令旗一劈,炮声连绵。
轰轰轰——
数十门红夷大炮一齐打响,让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对面的明军哥萨克步兵们只感到脚底下一阵晃动,接着就看见数十枚黝黑炮弹呼啸着朝他们飞了过来。
数百米的距离只用了短短几秒的时间便被穿过,那数十枚炮弹中仅有不到十枚炮弹落入明军军阵之中,其余或是飞过人群落到明军后方,或是砸在周遭的空地上,那命中的炮弹也或是击中士兵,或是砸穿盾车,带走数十名士兵的生命。
遭到炮击后,明军军中一阵骚动,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士兵们迅速补齐空位,神色坚毅的看着对面的清军。
他们并非被动挨打,在得到苏辅的同意以后,被部署在军阵后方的火箭炮的炮兵们纷纷忙碌起来,他们将那火箭架在发射架上,在军官的命令声中点燃引线。
随着引线滋滋燃到尽头,只听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在军阵后方响起,整个炮兵阵地顿时硝烟弥漫,火光冲天,64枚火箭拖拽着长长的尾焰带着令人恐惧的尖啸声越过明军军阵,朝着对面的清军军阵飞去。
那清军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可怕的场面,军阵中的士兵和战马都被那可怕的声音吓到了,战马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一直打着响鼻,士兵们也面露惊愕,眼看着火箭朝他们飞来,下意识向后退去。
这些火箭迅速穿过数百米的距离,落入清军军阵之中,引发阵阵骇人的爆炸,64枚火箭弹虽然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击中目标,但还是带给清军惨重的伤亡。
那些火箭在爆炸以后顿时引发熊熊大火,将清军士兵脚底下踩着的草地引燃,士兵们尖叫着被大火吞噬,周围的战马也受到了惊吓,它们不顾骑手的鞭挞,嘶鸣着载着自己的主人四散而逃。
整个清军军阵都因为这些火箭而变得混乱起来,鳌拜面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拢,半晌后他才失声喊道:“这究竟是何等火器?为何如此犀利!”
没有人能回答他,人群中的将领们撕扯着喉咙高声勒令士兵恢复阵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盖的恐惧,将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底层士兵了。
对面的明军军阵中,尽管曾经见到过火箭炮的威力,但苏辅还是忍不住惊叹此等火器的犀利,他笑着对身旁惊愕到合不拢嘴的陈钊俊说道:
“镇海伯,如何,火箭炮的确是破敌之利器吧?”
“的确,此等利器若是能够用于水战之中,何人的水军能够与之匹敌?”
陈钊俊感慨着,心中也忍不住开始畅想起将火箭炮运用于海战时的美妙场景,若是运用得当,或者说是运气了得,一发击中敌船火药库引发爆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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