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厅内。
烛火明亮,薛拂端坐在椅子上,眸色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透。
“你说江免是魔修?”
之前就被师尊厌弃,如今又被他那漆黑冰冷的眼眸盯着,柳逸顿觉呼吸困难,可事已至此,退缩不得。
在这慑人的压迫感之下,柳逸紧张的点头,“是。”
“可有证据?”
证据……
柳逸只是偷看到了江免与魔修来往的画面,哪里有什么证据。
不过没有他也得说有。
“有的,师尊,他与魔修来往密切,是弟子亲眼所见。”
“只亲眼所见?”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淡,全然没有之前听到魔修时该有的反应。
要么是他不信,要么……他明知道江免是魔修却打定主意维护到底。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柳逸想要的结果。
死死掐着手掌上的虎口,柳逸苍白无力道:“师尊,弟子亲眼所见还不够?”
薛拂反问:“只凭你一人亲眼所见就定他是魔修,你觉得够?”
柳逸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师尊居然这么偏袒江免,甚至不怕他是魔修!
妒火刺激得柳逸顷刻间失去理智,口不择言起来,“师尊之前分明最是厌恶魔修的,为何遇到江免就舍不得了,难不成师尊果真是要江免做弟子的师娘?”
薛拂冷漠的抬眼直视着柳逸,后者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飞了出去。
柳逸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尚未来得及爬起来,一股刺得头皮发麻的阴风突袭,气势汹汹的碾压而下,立马让他胸口锐痛喷出一口鲜血。
“咳……”
胸口乃至喉咙都在火辣辣的疼,强烈的窒息感以及昏沉感将柳逸的意识吞噬,他连恐惧的心思都还来不及生出,头一倒便昏死过去。
能饶他一命都算薛拂仁慈了,哪里还会出门查看。
是以,听到房门砸关上后,院内的灵鹤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最后盯着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柳逸,同情的摇了摇头,轻松的叼着他的衣领就将他带走。
*
昏迷了三日才醒的柳逸彻底黑化。
秉持着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原则,他费劲巴力的寻到印证江免是否是魔修的避祭珠。
此珠是最能证明江免是不是魔修的有力证据,既然师尊要证据,那他便给他证据。
还在新弟子入门的这一天,当着刃宗上下的面亲自将江免魔修的身份暴露出来。
看着手里的珠子迅速钻进江免肩上,眨眼间便散发出浓郁的黑气,叶篱神色震惊,保持着递珠子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再见江免皱眉闷哼着捂住左肩看过来,叶篱惊恐的不住摇手。
“前……前辈,我不知,珠子是小师弟给我的,我瞧着好看才想着给你把玩,没……没想害你。”
谁能想到那珠子一碰到江免就钻进他肩上,还有那诡异的黑气……
“魔修,他是魔修!”
这时,一个弟子惊恐的大叫道。
不止是他,周围的一圈人都惊叫着远离,边退还边拔剑指着他。
刃宗长老更是脸色一变,齐齐飞身下来将他团团围住。
见此,叶篱终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她惶恐不安的看向小师弟,却见他快意一笑,盯着江免的眼神似淬了毒。
心里咯噔了一下,叶篱瞬间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既震惊小师弟的伪善,又震惊江前辈居然是魔修,可即使他是魔修,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站在他面前。
“叶篱,让开!”吴长老喝道。
叶篱磕磕巴巴道:“长……长老,此事定是误会……”
“师姐,都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柳逸笑吟吟的走过来,“避祭珠一碰到魔修必会显出黑气,另外,魔修本身肩上的魔族印记也会显现出来,你若不信便让他掀开衣领让大家看看。”
一想到自己被利用,叶篱对柳逸就再也没了好感,即便面对各长老的施压,她也强撑着护在江免面前,“小师弟一贯不喜欢江前辈,此珠定被你做了手脚。”
柳逸眼底一寒,面上却故作委屈无辜的模样,“师姐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再者,谁能在避祭珠上做手脚。”
“况且,魔修竟敢堂而皇之来我刃宗待那么久,师姐不一致对外反而维护他,这是想为了魔修与整个刃宗为敌?”
被长老们那不善的眼神盯着,叶篱心底一慌,但还是纹丝不动。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极浅的轻叹,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被温柔的推至包围圈外。
叶篱惊讶的看向江免,“前辈……”
江免没看她,也不会跟她有什么互动。
叶篱能保护他,已经让他很感动了,所以他不能恩将仇报。
此时装不熟才是对她好。
一时大意,让小人钻了空子,今天是他疏忽了。
不过,对于身份暴露一事,江免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料到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但他不在乎这些人的态度,只在乎薛拂的,可薛拂没出现。
“好啊,你居然是魔修,真乃我刃宗之耻!”吴长老本就不喜他,现在得知他是魔修,心中自然厌恶。
其余长老对待魔修也是同样反感,冰冷的目光里还带着浓烈的杀气。
江免没理他们,平静的眼神望向柳逸,后者得意一笑。
事到如今,柳逸等着看江免痛哭流涕的求饶,亦或是狼狈逃窜再被众长老斩杀于剑下。
可想象中的画面都没有,与江免那阴冷的目光对视上,柳逸心口一窒,凉意从脚底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他大脑发木,身体发僵。
这眼神……似曾相识。
霎那间,丢失的记忆猝不及防的浮现在脑海里,柳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他深受重伤就是拜江免所赐!
当时的江免对他起了杀心,如今也是一样。
触及那相似的狠戾眼神,柳逸仿佛再次经历了濒死的窒息感。
他刚想逃,铺天盖地的黑气猛然将他席卷带至江免身边。
逃无可逃。
脖子冷不丁的被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紧紧扼住,柳逸心一慌,脸上露出几分惊惧之色。
“长老救我!”
长老们神色微变,“江免,还不快放了他!”
江免笑而不语。
这时,一道极强的威压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前为薛拂,后为温行。
掌门亲至,一众弟子被那可怖的威压逼得脸色苍白,有的修为不够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长老们也被这威压震慑到,惊疑不定的看向薛拂。
“掌门……”
薛拂看也不看他们,一双眼只紧盯着江免。
江免眸色冷了下来,“我出事了你倒是不愿出现,你的好徒弟一有事,你来得比谁都快。”
薛拂眉头紧蹙,“胡说什么。”
江免懒得再搭理他,掐着柳逸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似笑非笑道:“今日有你陪着我死,不冤。”
听到耳旁透着凉气的话,柳逸瞳孔急剧收缩,刚想要朝薛拂求救,可江免完全不给他机会。
上次侥幸让他逃过一劫,江免就心生遗憾,这次说什么也要弄死他。
察觉江免的意图,周围的一圈人刚要有动作,可还是不及他手快。
诡异的黑气骤然将他俩的身形挡住,很快,黑气散去,柳逸已面色灰白的倒在地上。
死得悄无声息不说,一双眼还瞪得极大,死不瞑目,似乎特别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不止他不相信,其余人也不相信。
为了杀他,江免也付出了一点代价。
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他即使强压下去,但嘴角还是难以抑制的溢出一丝血。
随意抹去血渍,江免笑得像个疯子,边笑边看向薛拂,后者神色复杂的盯着他。
江免道:“我没想过要逃。”
逃也逃不了。
不过把柳逸弄死了,他心里的郁气也散了。
这种有仇当场就能报的感觉,真的特别爽。
所以江免大笑不止。
“嚣张,太嚣张了!掌门定要为柳逸讨个公道!”
“此人不把刃宗放在眼里,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长老弟子们义愤填膺,皆对江免怒目而视。
温行和叶篱眼里则是露出担忧,正欲有动作,不想师尊的动作更快。
看到师尊召出他的本命剑,温行和叶篱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师尊!”
“师尊!”
两人一前一后的叫他。
薛拂却像是没听到,神色冰冷的举剑对着江免。
江免眸色微怔,随即笑着朝前走了几步,就这么伸手握住冰寒的剑身。
剑身锋利,很快就将他掌心割出几道伤口,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滴,有的顺着剑身蔓延,凝聚成血珠后才如雨滴般坠落。
眉间定契的印记闪出一道暗光,随即沉寂乃至消失,下一秒,两人之间的契约不复存在。
解契耗去了江免半条命,他猛地吐出心口血,眼里的光芒随之暗淡下来。
剑身颤了颤,不知是他的手颤,还是薛拂的。
望着薛拂那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江免自嘲一笑,强撑着开口道:“现在,你可以杀我了,保证你不会受到一丝影响。”
薛拂一贯死寂的眸底略寒,直视着他良久不语。
“师尊!不可!”
眼见江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叶篱焦急的红着眼眶向前一步,却被温行拦手挡住。
叶篱哽咽着抱住温行的手臂,“大师兄你救救他,他虽是魔却是个好人,师尊不该杀他!”
温行心底微痛,却只能苍白无力的紧握双拳。
世人皆知师尊极其厌恶魔族,逢魔必诛,谁都无法阻止。
他这点修为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况且,他也不能阻止。
但凡他出手了,师尊下手只会更狠,而江免的下场也会更惨。
这边。
见薛拂只握着剑不动手,江免体贴的握紧剑,身体猛然往前一送,任由剑刺进胸膛。
“薛拂,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