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有心请他帮酒楼美言几句却晚了一步,待五城兵马司将那位“孙兄”押走后,百姓们也鸟兽群散,那些方才还在酒楼里推杯换盏的客人也混迹其中,连账都不打算结。
掌柜的心底顿时一沉,让小二先关门打烊,他得先去五城兵马司听审。
他必须要知道这个姓孙的为什么要针对春风得意楼!
“可要派人去知会一声?”小二假装给他壮胆凑近掌柜的悄悄问。
他没有明说去知会谁,但掌柜的却心知肚明。
“先不要声张,一切都等我回来再决定。”
掌柜的也低声回他,跟在五城兵马司的后头去衙门。
然而他带回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那位姓孙的考生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利用了,就连中毒……呸!就连起疹子的那位李兄“吃不得河鲜”这件事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他说从上元节开始每日都有人把一张字条放进他房间,上面从他的饮食起居到他和那位李兄之间的‘恩怨’,事无巨细地写得一清二楚,他每日都活在威胁和恐惧里。
直到三天前,对方告诉他那位李兄吃不得河鲜让他导演今日这场骗局,他惊惧之下便照着做了。”
“哈!”
听他讲述的小二们笑得十分不可思议,“他又惊又惧还杀人呢?”
这怎么跟他们第一次上战场杀完人还偷偷给人家烧香一样呢,主要体现的是一个逼不得已和良心未泯?
掌柜的也觉得匪夷所思,但那人确实是这么招认的。
“他说给他写字条的那人为他作保,说五城兵马司有他认识的人,他只需要做做样子把人引到酒楼便可。”
说到这里掌柜的也笑了起来,“这个姓孙的还以为每日给他送信的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竟当堂要那人出来和他对峙,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二们闻言皆是一脸便秘的表情,被这么个人陷害做不了生意,他们算不算是阴.沟里翻船?
“照这么说真正想陷害咱们酒楼的不是这个姓孙的,而是指使他的那个人?”
“那人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众人关注的重点都在幕后黑手身上,至于那位“孙兄”……
明知朋友吃不得河鲜却依旧痛下杀手,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是免不了的,依照大乾律例,他这辈子都与仕途无望了。
掌柜的亲眼目睹了整个审讯过程,也见识到了那人在公堂上痛哭流涕的模样,但丝毫不同情他。
若此人没有心存邪念给那幕后黑手留了可趁之机,他们酒楼何至于惹上今日之祸,说来说去都是因果报应罢了。
但他说是从上元节之后才收到威胁,算上那人在暗中调查他的时间……
幕后黑手少说一个月前就开始筹谋今日这局,一个月前他们得罪谁了?
掌柜的掰着手指头算,香满楼、福瑞轩、状元楼、悦客来……满京城的酒楼食斋都被他点了个遍,得,全得罪光了。
但这事儿真不怨他啊!
开门做生意的谁家不希望顾客盈门多赚银子呢?
春风得意楼不过是菜式精致了些、样式多了些、格局巧妙了些、心思多花了些、名头响亮了些……
可这些难道不是一家酒楼本身就应该具备的吗?你家没有不能怨我们家有啊!
掌柜的心中不忿倍感委屈,但也没忘了最重要也最致命的一点——
是不是有人知道了春风得意楼和世子的牵扯,表面上是在针对酒楼,实则是在针对世子?
如果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世子,那他的身份很好猜了,无非就是雍王和丞相二选其一。
可若是雍王和丞相所为,他们一封奏折告到皇帝面前岂不是更直接?
勤俭治军的宁王府名下有一桩这么挣钱的买卖,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罚没所有家产不为过。
可他们世子还好好地逍遥在外,每日按部就班地来往于王府和国子监之间,这是不是也能从侧面证明幕后那人并不是雍王和丞相,只是那些酒楼为了抢生意使出的下作手段?
但能悄无声息地在暗中观察孙姓考生的一举一动,还敢把五城兵马司的人当枪使,寻常酒楼有这么大胆量?
掌柜的对此表示深切的怀疑,把几个小二叫到跟前一阵耳语,众人瞬间达成共识,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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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明若昀并不知道自己的酒楼出了这么大变故,国子监过了“龙抬头”正式开课,他正为每日不得不亲自完成的功课发愁呢。
他都多少年没写过家庭作业了,这怎么重生一回还越活越回去了!
偏张学正还专爱布置那种抄写和背诵的作业,内容还全是经史子集,这些书他三岁就不看了好吗?
明若昀执笔盯着满书的“之乎者也”咬了咬牙,最后暴躁地摔了笔,把明绝喊了进来。
“往后本公子每日的功课就交给你来写,写不完不许睡!”
本以为有什么好事兴高采烈奔进来的明绝:“…………”
世子,属下是叫“明绝”,但你不能真“绝”了属下啊!就属下那一笔狗爬字,功课交上去学正都得让您当堂重写。
“那换个字好的进来。”
明若昀烦躁不已,抓起边上那本新买回来的《桃花扇》使劲翻了翻,怎么都找不到先前看到的那页。
“明清从哪个破落书铺里买的,本公子是缺了他月钱还是短了他赏银,连本书都能买成翻版的,把他喊进来!”
可怜的明清遭受了无妄之灾,只能顶替明绝接下抄书的活计以消世子怒火。
抄书的功课有人领了,那背书怎么办?
明若昀嚅动着嘴唇有狂风暴雨在心里酝酿,最后一气之下干脆道:“就说本公子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是个天残!每天的记忆力只有一个时辰,过了一个时辰就什么都忘了,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背过的书!”
什么大脑小脑的,哪有说自己是天生残缺的,世子真是气糊涂了。
明语已经习惯明若昀时不时会冒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说辞,把安神茶放到明若昀手边,宽慰道:
“世子先前对外宣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功课做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学正不会刁难的。”
他要是不会刁难就好了!
明若昀在心里大声反驳,端起热茶直接就往嘴里倒,烫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捂着嘴趴在桌沿上半天没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