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弋收到雍王的传信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纸笺丢进火盆里点燃。
雍王这几天接二连三给他发出四五道诏令让他回王府他都没有理,这一封直接走了明路送到他手里,可见雍王是被逼急了,打算把他交出去顶罪。
也好,他活着的夙愿就是卫茕,现在人就在他手里,他有什么好怕的。
夏弋拿起放在桌上的环首刀用布巾轻轻擦拭,如同爱惜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
如果有人细心,就会发现他擦的并不是自己的刀,而是卫茕的,可惜这间暗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没有“如果”,更无所谓细不细心。
“师弟,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叫人着迷吗?”
夏弋擦完刀之后用指腹小心拂拭着刀锋,锋利的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幽冷的光,如同卫茕给人的感觉一样,生人勿近。
被夏弋用铁索吊在墙上的卫茕淡漠地睁开眼,虚弱道:“你想拿我试刀动手便是,不必多说废话。”
夏弋却偏要让他猜,宁王府那个叫明光的侍卫昨天终于承受不住试刀的痛苦咬舌自尽了,卫茕眼睁睁看着他血尽而亡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夏弋很想知道,如果被试刀的是卫茕自己,他会不会觉得痛苦。
“不会,从我屠尽天绝门摔下山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卫茕冷漠地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真的吗?”
夏弋歪着头问,然后连个招呼都不打,果断一刀捅进卫茕的身体里,然后拔刀将血甩在暗红的地面上。
“啧,”夏弋咋舌,“还是不对。”
卫茕从头到尾面不改色,仿佛夏弋刚才那一刀刺的是别人,他身上也没有流血,稍稍缓了口气还反过来问夏弋,“什么不对。”
这几天夏弋当着他的面反复用明光试刀,每一次血振之后都会自言自语一句“不对”,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不对。
夏弋拿起放在桌上的布巾把刀上没有甩掉的血擦掉,为卫茕解惑:“血振啊,师弟你每一次血振刀上都不会有血迹残留,可我这么多年杀了无数人练了无数次,没有一次能像你一样做得完美。”
这次卫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异于寻常的反应,“所以你专门用我的刀在明光身上做试验,就是为了看看是不是刀的问题?”
夏弋目露赞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吝请教道:“不错,我的环首刀比你的短了足足一寸,我在想是不是因为长度的原因导致我一直不成功,可我用你的刀同样完不成,师弟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卫茕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从第一次杀人就没有在刀上留下过任何血迹,所以从来没在意过完美的血振有什么特殊的手法或者技巧,因此没有办法回答他。
夏弋失笑,并不觉得卫茕是故意隐瞒不愿意告诉他,“师弟你果然是天赋异禀,难怪当年掌门会力排众议亲自教导你。”
卫茕不愿意再提及天绝门里的一切,继续问他,“所以你为什么要练血振?”
杀完人刀上没有血迹对夏弋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夏弋擦刀的手一顿,幽深的眸光迎着跳动的火光竟然有些意外的温柔,“因为师弟你啊。”
夏弋轻笑道:“我方才不是问你了吗,你什么时候最叫人着迷,就是你每次杀完人血振的时候。”
锋利的长刀自左向右劈空划下,刀上沾着的每一滴血都会精准地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完美的弦月。
当年他就是被卫茕血振的姿态吸引,从此再也没办法将视线从这个惊为天人的少年身上移开,以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为看不到卫茕血振的姿态感到痛苦,哪怕自己曾险些死在他手上。
卫茕为他的回答感到震惊,所以……所以夏弋这么多年到处找他不是恨他想找他报仇,而是……而是因为思慕???
卫茕不能理解,血振只是所有刀客收刀入鞘前都要做的一个动作而已,它甚至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只是为了不把血收进鞘里影响下一次拔刀。
就是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竟然让夏弋对他产生超出同门师兄弟以外的情谊……
卫茕不能理解。
“所以你自创门派为雍王做事,就是为了替他杀人苦练血振?”
夏弋一点都不否认,“没错,雍王贪得无厌,朝臣们每逢佳节都会通过不同方式孝敬他大量的钱财。
可他骨子里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收了钱又怕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这个时候我就派上了用场。
江染状告利州督学高鹄向国子监祭酒严若水行贿的案子师弟还有印象吧?那就是我做的。
严若水一家老小的命至今都还在我手上,只要雍王一声令下,他们就是下一个给我练刀的人。”
夏弋笑容满面道,仿佛那些人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给他练刀的草靶子。
“这些年我一直借着帮雍王做脏活的机会苦练血振,可不论我怎么练都不及师弟你三分,宁王府的人至今都没有放弃寻找你的下落,师弟你如果有诀窍就告诉我吧。
你屠尽天绝门其他师兄弟的时候那么痛快,肯定也不希望那些和你有同僚之谊的护卫像那个明光一样,死得那么痛苦。”
卫茕缓缓闭上眼,镇定地抬起头,没有什么好和夏弋说的。
这个暗牢里现在只有他和夏弋,即便他有练血振的诀窍,夏弋也是用他来练刀,所以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夏弋对他的不配合感到既伤心又兴奋,甩手丢掉被血浸湿了的布巾,重新站到卫茕面前,毫不犹豫刺出第二刀!
宁王府的人还在找卫茕的下落,雍王那封过了明路的信就是指引他们找到这座暗牢的催命符,留给他和卫茕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他要好好珍惜这段独处的时间才行。
夏弋满脸都是思慕卫茕的柔光,浅笑晏晏地在他身上刺出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小心不给卫茕造成致命伤,却刀刀都让他痛不欲生。
如果时光能就此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夏弋心满意足地想,明耀恰在此时终于踢开暗牢的门杀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