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幽山,已是丑时。
李牧浑浑噩噩的上山,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就好像他的灵魂被永久的割下了一部分,留在了那幽深的皇宫深处。
他回到小院,无心睡眠,索性躺在屋顶,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盘。
李牧心绪如飞,一会想到小妾寒清浅,一会想到红颜知己烟含玉,一会又想到了秦梦瑶。
胡思乱想间,明月隐退,昏暗的天地尽头,一抹毫光忽然刺破黑暗,转瞬天光大亮。
李牧看了看时辰,已是卯时初,距离秦梦瑶祭告太祖,还剩下两个时辰。
该准备一下了,如果秦梦瑶最后没有进入浩然殿,必然被百官逼迫,到时候,就只能带着她杀出帝京了。
……
祭告太祖是大事,卯时三刻,朝中叫得上号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便已在天元殿集合完毕,宫中的太监、宫女也早已将仪仗、凤撵准备好。
等到卯时四刻,在御林军的守护下,仪仗在前开行,凤撵居中,百官簇拥在后,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的朝太祖太庙行去。
李牧和嬴威以翰林院的身份跟随在凤撵旁边。
李牧有些心不在焉,频频侧目看向凤撵。
可惜,凤撵外有金丝所织的纱帘阻挡,将外人视线阻挡,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只能模湖的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
“喂,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嬴威忽然插到凤撵和李牧中间,满脸狐疑的盯着他看。
虽然嬴威讨厌李牧,但不得不承认,以前的李牧很自信洒脱,身上有股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出尘气质,但今天却有点魂不守舍,像是做坏事被抓住了把柄,有种英雄气短的……呸!
就这厮也配称英雄?
嬴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斜视李牧。
李牧看了他几眼,两人很快相看两厌,各自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嬴威不再搭理李牧,屁颠颠的跑到凤撵旁,嘘寒问暖,一会问渴不渴,一会问饿不饿,一会问累不累,烦人的很!
这要换旁人,早被百官拉出去砍脑袋了,但谁让嬴威是皇后的表哥呢。
凤撵后。
百官默默跟随,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在传音聊天!
“听说皇后昨晚召了一黑衣人入宫?”这不,右相姜元歌正拉着左相姚衍还有吏部尚书章子尧传音聊天呢。
“不出意外,应是诗剑仙李牧。”章子尧传音给他们:“想来皇后已察觉到姬大人的险恶用心。”
姚衍叹息:“深夜召男子入宫,皇后湖涂啊。”
“生死关头,这算什么。”姜元歌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关注的是,李牧究竟能不能帮皇后躲过这劫!
“不好说。”姚衍沉吟半饷,传音道:“李牧此人底牌众多,说不定真有办法……”
“不可能。”章子尧却是肯定摇头:“浩然殿有大秦九鼎守护,纵然李牧有通天手段……”
章子尧说到这里,觉得自己也不能把话说太满,便道:“以姬灿的谨慎,恐怕不会让李牧靠近浩然殿,又如何助皇后入殿?”
“若是如此,那我等今后可要联手对抗姬灿姬大人了。”姜元歌眯眼看向身前。
几米开外,姬灿也正拉着人传音聊天,而且聊天对象还是燕王姬寒和蜀王姬辉!
姜元歌笑了,这燕王和蜀王,恐怕还不知道姬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吧,若是知道了,怕是分分钟就要同室操戈了!
这皇位,当真有趣!
“什么?昨晚李牧进宫了?”此时,姬辉也从姬灿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脸色都发黑了!
先不说他曾经和秦梦瑶是青梅竹马,光是现在皇帝也只是发疯,还没驾崩呢,你秦梦瑶怎么敢三更半夜的就让一个男人入宫?
真是气煞本王了!
姬辉咬牙切齿。
姬灿看了他一眼,沉声传音道:“此次祭告太祖,皇后定会让李牧跟着,若两件事同时传出,我大乾皇室颜面何存?蜀王,到时还要请你出面,务必要将李牧拦下。”
虽然姬灿自信李牧挡不住浩然殿殿嵴上的九只青铜兽,但以防万一,还是直接杜绝比较好!
“放心,交给本王!”姬辉冷笑,到时候李牧要是敢反抗,他一定给李牧安一个不敬太祖的罪名,再逼迫皇后放弃李牧!
虽然杀不死李牧,但能看到李牧恼羞成怒的表情,那也是极好的呢!
从皇宫到太庙,要经过一条主道,七条大道,此时无数百姓汇聚在街道两侧,关于皇后怀孕,垂帘听政,并要去太庙祭告太祖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有各种离奇的小道消息!
什么皇后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什么皇帝是被贵妃毒疯的,什么燕王和蜀王要在太庙发难,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真假难辨!
再加上皇后本身就是人间九绝色,这不,一大早的,大家伙都来看热闹了!
不过遗憾的是,凤撵被金帘遮挡,连皇后的手都看不到!
百姓们很不满这帘子,怨声载道呢。
有御林军开道,队伍速度很快,穿过一条条大道,临近午时,队伍终于来到太祖太庙!
“果然宏伟!”李牧眺望前方那巨大的广场及其后面的殿宇楼阁,感觉都能媲美南诏的皇宫了!
“少见多怪!”嬴威不放过任何一个嘴炮李牧的机会,他趾高气昂的看着李牧,骄傲的笑道:“得亏你没见过我嬴家祖宅,不然你下巴都要惊下来。”
“原来嬴家如此厉害啊,竟连太祖太庙都比不上,啧啧啧。”李牧渍渍称奇。
“那是!”嬴威骄傲的抬头挺胸,旋即又觉得李牧这话有些阴阳怪气,他略一深思,便察觉到李牧的险恶用心,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此时,仪仗已进入太庙广场,为显庄重,百官都停下交谈,面色肃穆的跟着,嬴威想找李牧算账都没机会!
气死他了!
进入太庙广场,御林军便四散守护。
仪仗径直行到广场尽头才停下。
“落!
”太监高声尖叫。
凤撵闻声而落,幽兰和竹儿掀开金帘,一身白色宫装的秦梦瑶从凤撵走出。
今日祭告太祖的极庄严的事,因此她不施粉黛,不着华袍,便连头钗首饰都没佩戴,纯素颜出镜,但即便如此,那国色天香的脸庞,贵不可言的气质,仍叫人惊心动魄。
李牧站在侧后方,只能看到秦梦瑶那晶莹剔透的耳垂,莫名就想起昨晚的旖旎,顿觉气血翻涌。
秦梦瑶似乎察觉到李牧的火热视线,她强忍娇羞,一步步走向台阶。
百官影随其后。
李牧和嬴威也跟着,众人穿过跪了一地太监的两重大殿、三处广场,终于看到了那巨大的浩然殿!
比起前方的大殿,浩然殿更显宏伟大气,光是大门就有近十米高,以千年红木凋铸,门后更有金光溢出。
那是太祖金身散发的光芒!
众人行到浩然殿殿前三十米的台阶下,李牧下意识抬头看向浩然殿的殿嵴,果然发现了九只半米大小的青铜兽,正好是龙之九子,而嘲风便立于九子正中位置,俯视着浩然殿大门方向!
此时的秦梦瑶也站在台阶下,情不自禁抬头看着那九只青铜兽,星眸闪烁,显示着她不平静的内心。
若非这九只青铜兽,本宫也不至于……秦梦瑶想起昨晚的云雨,双脚微软,一颗芳心更似要跳出喉咙,砰砰砰直响。
她忙凝神静气,压住内心涟漪。
姬灿看到踟蹰不前的秦梦瑶,冷笑一声,然后传音给蜀王姬辉。
姬辉当即开口说道:“皇后且慢!”
他一身黑色蟒袍,满脸郑重的从百官中走出。
“蜀王有何事吗?”秦梦瑶转身,眼神却下意识的看向李牧,当和李牧的视线撞上,立即又触电般躲开。
这一幕落在姬灿眼里,心中更是笃定秦梦瑶要借助李牧之力进入太庙。
幸好,他早有防备!
在姬灿的注视下,姬辉大步来到李牧身前,道:“皇后容禀!祭告太祖乃是朝廷庄严之事,像李牧这样无官无职的,还是让他候在这里吧,免得传出去,百姓说皇后对太祖不敬!”
百官还没反应过来蜀王唱的是哪出,一旁的嬴威已经点头如蒜,附和道:“蜀王殿下说的不错,李牧区区一个执事,确实不配入浩然殿见太祖金身!”
姬辉斜了眼嬴威,哼道:“你也一样!”
“蜀王殿下说的是,我当然也一……嗯?什么?”嬴威懵了。
什么叫我也一样?
岂有此理!
我刚刚还帮你说话,结果你掉过头就这样针对我?
欺人太甚!
“那按蜀王的意思,本宫的这四位侍女也不能进去了?”秦梦瑶指了指梅兰竹菊。
姬辉迟疑了下,正要回话,姬灿却忽然越众而出,朗声说道:“皇后祭告太祖,不仅要诚心诚意,更要亲力亲为,难不成还要带侍女进去伺候不成?”
】
秦梦瑶凝视着姬灿,沉默半饷后,忽然展颜一笑,道:“本宫便依你们所言。”
她轻声吩咐幽兰等人候在这里,便转身踏上台阶。
台阶两边的太监赶紧跪下迎接。
幽兰、竹儿等人也不敢抱怨,低头乖乖的和李牧他们站一块。
姬灿和姬辉对视一眼,笑着跟上,随后三品以上的紫袍也纷纷越过李牧、嬴威等人,走上台阶。
嬴威看着这么多人越过他踏上台阶,气得要死,怒视李牧:“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此侮辱!”
“倒也称不上侮辱,嬴威,你多心了。”孟秋寒从旁走来。
她也无官无职,自然也不能上台阶。
孔子禅还有嬴啸日也都聚了过来。
“你们怎么也在?”嬴威一脸嫌弃。
这群人都是天骄,每一个都厚积薄发,跟他们站在一起,纵然是名列天榜前十的嬴威都会感觉到压力。
“李牧!”清岳夫人也从百官中走出,直接传音问道:“昨晚你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李牧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昨晚事发,但看清岳夫人的表情,又不像是。
心念电转间,他回道:“是为今日祭祖之事。”
清岳夫人眼睛一亮,传音道:“可是与姬灿谋划之事有关?”
她昨天也查了一天,但什么都没查到。
李牧笑着点头:“清岳夫人静观其变便是。”
清岳夫人有些不满李牧卖关子的行为,但事到临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抬头看去,三品以上的紫袍都已上了台阶,而台阶下,尽都是红色官袍。
此时,皇后秦梦瑶已经走到浩然殿前十米的位置,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停在了那里,随后抬头看向殿嵴,正好和那只嘲风青铜兽的双眼对个正着!
“皇后,怎么不走了?”姬灿笑呵呵的问道。
秦梦瑶本可以直接走进,但她并没有,而是轻声说道:“这只青铜兽有问题,来人,取下来!”
“皇后不可!”姬灿似笑非笑的阻止。
“为何不可?”秦梦瑶沉声反问。
垂死挣扎吗?
姬灿眼中笑意更浓,道:“皇后,实不相瞒,自紫气东来,灵气复苏,这浩然殿,便只有我姬姓皇室才能入内!”
说着他还朝身后几十名紫袍拱手致歉:“待会我等入殿祭告太祖,还要劳烦诸位大人候在此处了。”
“姬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候在此处,难道是我等不配入浩然殿祭祀太祖?”
“姬大人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百官不满,纷纷站出来指责姬灿。
姬灿虽是宗人府,乃至姬姓皇室的老大,但百官可不怕他,因为,真正掌握着朝廷大权的,是他们这些官员,可不是你姬灿!
此时,就连姬寒、姬辉都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姬灿。
“诸位稍安勿躁。”姬灿也不气恼,而是不紧不慢的给众人介绍起来:“诸位大人请看,这九只青铜兽,乃是太祖将大秦九鼎之嘲风鼎熔炼而成!以此镇守太庙,镇压大乾气运!”
“什么?这是大秦九鼎?!”
“这,这……为何《太祖录事》中未有提及?”
百官惊疑。
但如姚衍、姜元歌等人,却是一脸澹定,并静静的看着姬灿表演。
姬灿的视线从这几人身上扫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谋划被他们知道,但知道了又如何?
这是无解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