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渊看他吃完了, 想收拾下碗筷,结果他一站起身,猛的一阵眩晕。
眼看着闻渊高大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折卿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焦急的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闻渊闭上眼睛, 一只手捂住太阳穴半天没有回答折卿的话。
他刚才眼前一阵漆黑,头晕耳鸣, 他刚想自嘲一下昨天疲累的明明不是自己, 眼前却出现了阵阵令人浑身发冷的画面。
满地的鲜血和死尸,横七竖八堆叠在地上, 闻渊甩甩头, 这景象就从他眼前挥之不去, 朦朦胧胧看着场面看着颇为恐怖,但是他想仔细辨认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随之而来的是头脑深处剧烈的疼痛。
这到底是怎么了。
闻渊被折卿扶到床榻上坐下,缓了好一会儿, 眼前才渐渐清明。
面前映出了折卿焦急的面容, 闻渊冲他笑了笑, 脸色却不太好:“没事了。”
“你生病了吗?还是……累到了?”折卿问, 闻渊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看起来无坚不摧。
“没有。”闻渊摇头,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折卿:“刚才忽然有很多零星的画面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却又无法看清。”
“你看到了什么?”折卿眯起眼睛。
闻渊说:“血, 好多好多血,还有被杀的人。”他是魔尊, 这么多年什么惨烈的景象没见过, 但是闻渊确定刚才出现的景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他想了想又道:“看起来杀人的人手段很残忍。”
折卿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看见闻渊一只手拄着头,眉头皱着,折卿关切的问,“还觉得头疼吗?”
闻渊道:“好一些了。”
折卿严肃道:“你这头疼的毛病有些时日了,再这么拖下去不行。”
这件事闻渊也想过,起初他并没有当一回事,进来确属实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但是他看着折卿为他着急的模样心里却觉得暖暖的,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是受伤了还是崩溃了,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捉住折卿的腕子将他带进自己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折卿侧过头,嘴唇就离他的喉结很近。
“让我抱一会儿。”闻渊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又缓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正常。
折卿没有动,任由闻渊抱着他,他轻轻摩挲着闻渊的手,嘴里说道:“下次你也要吃点饭食,知道吗?不要总是看着我吃,自己不吃。”
虽说闻渊根本不需要吃这些东西,但是适当的补充一些还是百利无一害的。
他笑道:“好,师尊最会关心人。”
折卿一听道闻渊叫他师尊登时有些不自在,因为昨天他们还做过那些羞耻的事儿。折卿还记得自己最后又哭又叫,颤抖着向他求饶,这家伙才把他身体里作祟的小玩意拿了出来,痛痛快快的让他舒服了,现在只要一想到,折卿觉得这辈子的人都要丢尽了。
偏偏闻渊最喜欢在逼他的时候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唤着师尊,那强烈的背德感令他头晕目眩。
于是折卿咬咬唇义正言辞道:“下次不许再叫师尊了。”
闻渊蹭蹭他的脖颈,昨天他给折卿清洗身子的时候特意用的玫瑰味的香胰子,他像小狗一样闻了闻,折卿身上现在好香。
“好,不叫师尊,那叫什么啊……宝贝?”
折卿啧了一声,脖颈有点痒:“不正经。”
“好好好,”闻渊道,“折卿,名字真好听,谁给取的?”
折卿却摇头:“不知道。”
这个闻渊也理解,以前在仙界他跟在折卿身边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提过自己的父母,后来他才知道折卿对于自己的身世根本不清楚,至于这名字怎么来的,反正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但是闻渊这个名字却是折卿给取的。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各自洗漱。折卿对于昨日的事只字未提,他那故作正经的样子仿佛昨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闻渊并没有真正进入他,但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什么都做了,他倒是衣冠楚楚,折卿后知后觉的越想越丢脸。
然后他决定一个时辰不理闻渊作为他生气的惩罚,但是架不住闻渊会闹他,没过一会儿就破功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好不容易来凡间一趟,你是想多待些时日玩一玩,还是想回魇域去?”闻渊问道。
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具体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折卿整个人似乎比以前更加柔软了,更加容许他的肆无忌惮。
这是好事,闻渊想,师尊的性子他清楚,有些软硬不吃,倒不如就这么慢慢磨着,一点一点就算是冰山也能融化,反正他早晚都是他的人,跑不掉的。
他也想让折卿慢慢来,让他慢慢认清自己的心,不需要强迫,他也不想强迫他,总有一天折卿会心甘情愿跟着他,把自己献给他。
如果换做以前,闻渊肯定寸步不让他离开魇域,现在,他也已经学会遵从折卿的想法,不再禁锢着他。
折卿道:“都可以,不过先把这房间退了吧,我可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再这么待下去,他可真是要受不了了。
刚才去屏风后洗脸的时候折卿才发现,那唯一一个沐浴的浴桶上也别出心裁,浴桶两边一边钉着一条锁链连着环扣,是为了能让沐浴的人把两腿搭在浴桶两边锁起来用的……
折卿看到的时候脸色简直一阵红一阵白,他在心里狠狠骂了句……但是昨晚他累的睡着了,依稀记得闻渊抱他去洗澡,就是忘了有没有用这锁链。
那场面真是想想就能让他就地昏厥。
“好好好,不在这儿待下去了。”闻渊笑着道,说实话他也不喜欢,因为也不知道是这房间的隔音不好还是隔壁不可描述的声音太大,昨晚听的他都没怎么睡好。
好在折卿睡的很沉,但闻渊还是把他耳朵捂起来了,这么少儿不宜的声音可不能叫他的纯情师尊给听了去。
*
北海王宫。
寝殿里安安静静,层层帷幔下垂下来一条玉璧。
“怎么样了?”老龙王问,身边还跟着黎夜。
给黎烟诊治的大夫两指轻轻搭在她的腕子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过了一会才收回手,冲着身后的龙王行了一礼:“回禀王上,公主殿下已经没有大碍了。”
黎夜焦急的问到:“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不日就会醒来。”大夫回答。
龙王点点头:“下去吧,记得领赏。”
“谢王上。”
黎夜在黎烟的床榻前蹲下来,握住她那只白皙纤细却微凉的手指:“三妹,快点醒过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自从上次和灵隐在阵前对峙,公主黎烟替青漓挡了剑,在那之后她就一直陷入了昏迷中,索性性命没有大碍,最近才稍稍好转。
黎夜说:“这儿有青漓陪着你,我和父王就先出去了……下次不要再做傻事了。”
黎烟此时也听不到,隔着帷幔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精致的像一个瓷娃娃。
要说黎烟当时忽然冲过来给青漓挡剑这个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若说青漓为了黎烟可以牺牲性命,那是因为她是他的主子,可是反过来,却让人万万没有想到。
她已经对她养的一只猫感情深到这个地步了吗?危险关头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去保护他。
待众人都走了,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了青漓一人。
他把黎烟垂在床外的那只手塞回了被子里。
青年搬了个矮凳在床边坐下来,默默看着他的公主,她已经躺在床上不生不息好多天了,有时候青漓真的害怕她会就此离开他。
她是为他受的伤,青漓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公主舍命相救了。
青漓的身体慢慢变小,最终化做了一只大狸猫,狸猫轻轻跳到床榻前,几步迈到黎烟的脸旁然后趴在她的面前,伸出舌头眷恋的舔了舔公主的侧脸。
舔着舔着泪水就渐渐掉了下来,狸猫呜呜的哭着,在黎烟身旁缩成了一团。
“阿黎……阿黎……你快点醒来吧呜呜呜。”
“我再也不要你为我受伤了,我真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黎烟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青漓顿时眼神一亮:“阿黎?”
黎烟慢慢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她皱了皱眉头:“是哪只猫在哭啊,吵死了。”
“呜呜呜,是我。”青漓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的毛都湿了。
黎烟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她轻轻的嘶了一声。
然后她把那只狸猫抱进怀里,摸摸他光滑的毛,狸猫躺在她怀中,身子一歪故意露出柔软的肚皮给她摸。
“好了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黎烟不自觉的语气都柔和了。
“不……你受伤了,伤的好重,都是为了我……”青漓永远记得那天黎烟义无反顾的朝他扑过来的样子,那么多鲜血,染红了他的眼。
黎烟逗他:“青漓,你好重哦。”
猫猫哭的更伤心了:“……我减肥。”
怀里的狸猫慢慢化成了青年的形象,黎烟猝不及防的被高大的青年扑倒在塌上。
青年墨色长发在胸前垂下来,搔在黎烟的脸上痒痒的,黎烟撩开青漓的长发,问道:“怎么了?”
青年忽然凑近他,那张俊秀的脸徒然放大在黎烟的视线里,黎烟眨了眨眼睛,有点怔怔的,心想,自己养的猫还挺俊。
温热的泪水砸在黎烟的脸蛋上,青年深情悲伤又包含眷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映出的全部都是她。
黎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瞬。
“你……”
“公主为什么要救我?”青漓问。
黎烟垂下眼睛:“没有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生死关头,她就是那么去做了。
青漓看着她的眼睛,又问:“阿黎,你还喜欢折卿仙君吗?”
黎烟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见青漓目光灼灼,那双眼竟饱含期待。
黎烟默了好久,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她开口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久,后来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可能只是仰慕,我却把那错当成爱。”
娉婷的少女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北海之外的人,那个身影恍若神明,从此驻进了少女心间,成了她念念不忘的心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通了,仙君还是那个仙君,是我自己变了。”
黎烟伸出胳膊搂住面前青年的脖子,眉眼弯弯:“现在,比起仙君,我更喜欢我养大的小猫猫。”
黎烟蹭了蹭青年的脖子:“你这么胖我也喜欢,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青漓哭着哭着就笑了,他擦了擦泪水,笑道:“公主对我最好了。”
他看着身.下的少女,不,现在他的公主已经长大,是个女人了,她面容精致褪去稚嫩,从眼角眉梢到那挺翘的鼻梁,再到红润的嘴唇,却依稀是少时的样子。
青漓忽然庆幸自己在她身边陪伴了那么多年,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成现在这样。
青漓鬼使神差的俯下身,薄唇慢慢凑近了黎烟,却在堪堪要碰到时停住了。
他回过神来,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青漓轻声道:“对不起,我逾矩了。”
说着就要从她身上起来,却在刚一动作的时候,被脖子上到那双手一把拉下——
两片嘴唇相贴,青漓蓦地睁大眼睛。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黎烟,黎烟居然……居然主动吻了他。
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分,黎烟别过头羞红了脸,她轻轻咳了一声,掩饰道:“真的不喜欢折卿仙君了……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一瞬间的狂喜几乎要淹没了青漓,他激动的眼角都红了,嘴唇又凑近了她,这回毫不犹豫的深吻下去。
他吻的情动,辗转相抵,最后撬开她的贝齿,深深地索求那甘甜的津液。
直到黎烟被憋的通红,喘不过气来,青漓才放开她。
青年眼神亮晶晶的,像吃到梦寐以求的糖果的小孩,他满眼的爱意就要溢出来,低头喃喃唤着:“阿黎……阿黎……”
黎烟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她有些害羞,嘴角被他亲的湿红,她轻轻抿了抿唇,心中暗暗想,初吻的滋味居然这般美好。
烛光摇曳,昔日空荡的床榻间再不是一个人。
少女心中的缺口也在这么多年的陪伴中被另一个人所取代,从此,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年少时的惊鸿入梦敌不过流年似水,时间沉淀往昔,留下的却是真意不变。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