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仙界有一处风水上好之地。

那里绿林幢幢,流水潺潺,无关冬夏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一座小巧而又精致的宫殿依山而建,三面环水,连接着宫殿的竹片小桥雅致非常,只是少有行人经过,边缘爬满了一层毛茸茸的青苔,青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到翠林深处。

虽是宫殿,却起名叫做涣水阁。

宫殿里住着一位白衣仙人,他独自居住,除了寥寥结交的好友,千百年来身边从未有过什么人,别说伺候的人,甚至身边连一个灵宠都没有。

可是三界却经常有他的传闻,说住在涣水阁的那位容颜绝色,见过的人都忍不住惊叹,实乃仙界第一美人。

也许是因为他独自一人居住远离众仙,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形单影只,抑或是他的容貌气质总是会让人产生不自觉的疏离感,久而久之,众人对那位仙君的评价就又多了一条——不光美,还是个高岭之花。

千百年来,那位仙君的婚书收到手软,可是三生石上却从未缠过姻缘线。

这样的人身上总有与生俱来的光环,也因此令人心驰神往。

直到有一天,一切悄悄的改变了。

那是个午后,暖洋洋的太阳晒的人发懒犯困,仙君独自一人携了壶清茶,沿着小溪慢悠悠的散步。

某一瞬间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前面的小溪有一块颜色很不正常,像浓重的墨汁晕染到了宣纸上,一层一层的向外扩散,颜色浓烈的刺眼。

仙君眯了眯眼,仔细瞧了瞧,没有看错的话,那是血。

他凝起秀气的眉毛,放下茶壶,快步走到小溪边,定睛一看——

那是一个灵兽的幼崽,不,准确的说是魔物的幼崽。

他在它的身上感受到了魔气,正从他的伤口处混合着鲜血丝丝缕缕的溢出来。

那个幼崽不知为何伤的很重,身上都是破裂的伤口,黑色的绒毛纠结着血块一绺一绺的粘在身上,它的身体正细微的颤抖着,脏兮兮的在溪水里团成了一团。

……只是魔物,为何会出现在仙界?

白衣仙人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挽起了袖子,弯腰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东西从水里捞了出来,毫不在意它身上的脏污弄脏了他干净白色的外袍。

只有手掌那么大。

小魔物紧紧闭着眼睛,被捞出水面的那一瞬身体剧烈的打了个哆嗦,爪子蜷缩在身前耷拉着。

太可怜了,他心想,它还这么小,伤的又这么重,一定很痛。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小东西的耳朵,小心翼翼的怕弄疼它一般,就见那个小耳朵尖蓦地动了一下,被溪水打湿的绒毛扫在他的指肚上。

白衣仙人一下子就心软了。

那天,脏兮兮又浑身是伤的小魔物被仙君抱进了涣水阁。

*

治伤的灵药不要钱一般给它用,仙君把自己这些年压箱底的续命丹药都用上了,这么个治病法死人都能给救活,只是小东西伤的实在太厉害,直到过了很多天才能独自在床榻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此时的仙君正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那是用天上雪莲的嫩芽熬的,有驱寒的功效,整株千金难求的雪莲花才熬了很少一点,用小小的碗装着,搭配着一个同样小小的汤匙。

仙君看到小魔物能自己爬起来了很欣喜,忍不住上手想揉揉它毛茸茸的耳朵尖,却在伸出手指的那一刹那被小魔物一口狠狠咬住了指尖。

几颗血珠从它的两颗小尖牙里渗出来,在仙君白皙的手上显得异常刺眼。

一抬头,那小东西正用戒备又凶狠的眼神盯着他,嘴里的力气一点也没松,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给他咬掉一块肉一般。

仙君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动作,任由它咬着手指,他放缓了语气朝那个不知感恩的魔物说:“是我救了你……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小魔物盯着仙君瞧,似乎在判断他语气里的真实性,看的出来他实在被伤害的怕了,看到人第一反应就是亮出自己满身的刺。

过了好久,确定面前的白衣仙人没有想伤害自己的意图后,他才缓缓松了口。

这时看到仙君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药碗,它在那里闻到了雪莲的味道,这才收了警惕心,想了想,轻轻的舔了舔刚才被咬伤的手指。

白衣仙人温柔的笑了笑,顺势拿手指戳了戳它的额头:“不咬了?想不到,你还是个会舔人的小家伙。”

“也算没有白救你。”

魔物的唾液天生就有治疗的功效,小东西这个举动应该是对他暂时放下戒心了。

仙君拿着小汤匙,把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它喝,尽管小魔物的眼神还是时时刻刻紧盯着他,但还好它还是乖乖张嘴,喂一勺喝一勺。

仙君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他不知自己何时出生,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仙界,就连去凡间也是寥寥无几。

许是孤独的习惯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家伙仙君竟觉得没来由的欣喜,即使它是个魔族,即使它一开始表现出很大的敌意。可是魔族又怎么样呢,仙君打心里喜欢这个小东西喜欢的不得了,他觉得,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小魔物的伤好了之后也没有离开,也许它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仙君想。

于是他就把它留在了自己身边。

从此以后,仙界第一美人身边多了一只小灵宠。

小灵宠通体漆黑,浑身毛茸茸的,耳朵旁有两个嫩嫩的角,四只小短腿颠颠的跟在白衣仙君的身后。

仙君时常自豪的想,他的小灵宠实在太可爱了,比别的仙人的灵宠可爱一万倍,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仙君有了灵宠的消息不知何时传开以后,经常会吸引很多山外的弟子偷偷摸摸的潜进来只为了看看那个小东西。

可是小东西不让别人摸,有次有个别的仙君座下新入门的小弟子想摸摸它的耳朵,小东西扭头朝他凶狠的呲牙,模样恶劣的不行。

后来大家就知道了,美人仙君的小灵宠只是长的可爱,其实脾气坏的很,只给仙君一个人摸摸抱抱揉角角。

午后的时光慵懒而散漫,只是这次仙君很少会独自一人漫步品茶,他时常会趴在贵妃榻上闭目晒太阳,而那个小魔物就靠在他身边睡成了一团。

画面美好的像一幅画。

*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

小魔物终于有一天化成了人形。

身形高高瘦瘦的青年推开涣水阁的门,隔着层层缭绕的熏香望着窗前闭目养神的美人。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在眼睫上抖落了点点碎金。

他鬼使神差的走到白衣仙人的面前,伸手撩起他一缕墨发,看着青丝在指缝间滑过。

美人的睫毛轻轻一颤,碎金晃动,他睁开了有些朦胧的双眼。

青年怔住了。

好久才回神,凝望着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折卿。”

*

仙界第一美人收了一个弟子,也是这么多年他唯一的徒弟。

那个青年有着刀刻般棱角锋利的线条,漆黑的眉目,以及一双深沉的眼眸。

那双眼睛却始终只是追随着一个人,他的师尊。

从此,美人仙君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折卿给青年取名叫闻渊。

从此以后他去哪徒弟就跟着去哪,两人经常成双成对的出入,只是青年似乎不太爱说话,沉默寡言的跟在白衣仙人的身后。

他身上的魔气被折卿仙君施法掩盖住了,众人只当仙君的灵宠造化非常,短短岁月就能化形成人。

那段日子折卿总是很开心,他不再形单影只,身旁时时有人陪伴,虽然那人有些不爱讲话,或许是腼腆吧,折卿心想。

折卿平日里总是喜欢逗逗他的小徒弟。

“你看那边的花开得多鲜艳,阿渊摘下一朵戴在耳朵后一定很好看吧哈哈。”

“看见刚才那个姑娘了吗?人家瞧你一眼就脸红了。”

“我的阿渊长的这么好看,将来要便宜哪个姑娘家呀……”

青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轻声道:“师尊不要取笑我了……”

折卿笑呵呵的摘下一朵野花,踮起脚来就想往徒弟的耳朵后插。

只是他的小徒弟怎么不知不觉长的这么高了啊。

青年往后闪躲了一下,抓住折卿的手,反手把花别到了折卿的耳后。

折卿一愣:“你……”

青年背着光,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晕,折卿听他笑着说道:

“师尊真好看。”

那是折卿第一次在自己的徒弟面前红了脸。

*

自从徒弟化成人形之后,自然要和折卿分开睡了。

以前,在小魔物还没长大的时候,它都是跟折卿睡在一个床榻上的。

每日熄灯之后,它就会轻车熟路的跳上床榻,钻进暖和的被窝,然后在折卿的身上来回嗅嗅,弄得人直痒痒,直到终于寻到衣领钻进去,左拱右拱找个舒服的姿势再睡过去。

一次两次折卿实在是没办法,后来也就由着它去了,慢慢的也习惯了小东西每日睡在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