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珠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屋子里还残留着隐隐约约的死亡气息。
安家少奶奶的尸身已经被胡三娘带着人清出了屋子,这个女子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儿痕迹也被打扫干净。
屋子里渐渐清冷了下来,桌子上晕染着淡黄色的光晕,笼在了沈钰珠清冷的侧颜上。
她现在神经紧绷,眉眼间含着戾气,让人瞧着触目惊心。
整整三天的时间,沈钰珠吃住都在天机门这一处赌场的后院里。
第四天头的时候,吴长贵亲自来见沈钰珠,身后带着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那两个小乞丐从来没有被人带到过这么周周正正的地方,屋子里的装饰也是精致得很,两个半大孩子赤着脚走了进来,都有几分战战兢兢。
“给少夫人请安!”
两个小乞丐跟着吴长贵一起给沈钰珠行礼,身体微微有几分僵硬,都显得不太自然。
沈钰珠点了点头,让这两个孩子起来。
她亲自将盛放着小点心的盘子送到了两个小乞丐的面前,吴长贵晓得少夫人这是担心两个孩子见着她太过紧张,有些话容易漏掉。
他看着两个小乞丐道:“你们一会儿好好对少夫人说说你们看到的,说的好了,每天有肉包子吃。”
两个小乞丐忙点了点头,一个年长的忙冲沈钰珠道:“回少夫人的话,我和弟弟是上一遭豫州兵灾后的孤儿,流落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大一点儿孩子看到沈钰珠听得认真,更是整肃了心神道:“就是在半个月前我和弟弟在一条小巷子口给东城的大爷们跑腿儿送信儿。”
“那个时候,我记得天儿已经暗了下来,街头也没有多少人。”
少年乞丐回忆起过去,神色还微微有几分悸动和恐惧。
“我们看到两个骑着马儿的官差朝着小巷子这边过来了,这年头见着官差可得躲远一点儿,我和弟弟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藏的地方,就躲在巷子口一处放杂物的竹篓子里。”
“那两个人没有看到我和哥哥在那里,随后将马背上放着的一只麻袋抱了下来,随意的丢在了巷子口处。”
“其中的一个人还将麻袋的袋子口解开,居然露出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显然被人……被人那个什么过……衣服都被扯破了去。”
“故而我对少夫人找的这个女人分外认得清楚,当时我和弟弟都被那个女人吓坏了,自然印象深刻。”
“我和弟弟说,这等事儿别管就是了!我们兄弟两个就溜走了!”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神色更加冷凝。
那个年长一点儿的孩子,说到此处抿了抿唇,嘴巴都干裂开来。
沈钰珠冲吴长贵示意,吴长贵忙将桌子上的茶盏斟满了茶水,给两个孩子一人倒了一杯茶。
这两个孩子,小的看起来有六七岁,大的顶多也就十一二岁。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天机门的老板娘亲自给他们递吃的,天机门的大管家亲自给他们端茶润嗓子。
那个年长的孩子顿时觉得被人重视了起来,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颠沛流离的生活,让这个孩子明白,今儿他和弟弟算是遇到了贵人,如果差事办得好,指不定以后吃饭能有着落了。
他接过来仰起头喝干净了茶盏里的茶水,用手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水迹,看着沈钰珠道:“回少夫人的话儿,自从上一次我和弟弟见过那个被装在麻袋里的女人后,也没敢伸张这件事情,就回到了破庙里。”
“哪里想到第二天,那个女人也加入到了我们这一群乞丐中。”
“她的神智时好时坏,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有些个天杀的竟然还欺负她,被几个年长的老丐护着,才没闹到不能看的地步。”
沈钰珠现在对成家少奶奶丝毫同情不起来,虽然她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可她却亲手杀死了杜子腾。
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原谅。
小乞丐倒豆子一样同沈钰珠将这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后来那个女人越来越精神头不好,甚至后来每天夜里都喊她儿子的名字,吵得我们睡不着,将她从破庙里轰了出去。”
“我以为就这样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什么交集了,可总觉得心里挺可怜她的,我就将自己讨来的两个发馊了的馒头揣着走出了破庙去找她。”
沈钰珠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缓缓道:“你不是说她被赶了出去吗?你去哪里找她?”
少年乞丐心头一顿,少夫人好锐利的一个人,这般的细节都要在意。
他更是不敢糊弄忙道:“那个女人被赶出去后,就在河岸便的林子里自己用枯枝堆了一个草堆,在上面歇着。”
“那天看着她好像得了什么病,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还捂着脑袋说头疼。”
沈钰珠眼神一闪,那大概是就是被中下的降头发作了。
她看着少年乞丐道:“说下去!”
少年乞丐忙道:“我想的别给病死饿死了,我们这些乞丐什么时候死都是随便的,可临死前吃不饱,我娘经常说来世都投不了胎,只能做个饿死鬼。”
“我就拿着馒头去找她,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不想,我刚走过去,却看到一辆马车朝着那片林子行去。”
“什么马车?”沈钰珠的眸色一闪。
少年乞丐忙道:“那马车我见过,之前我经常给城里面的大爷们跑腿儿,那是京城吉祥车行里的车。”
“车行?”一边的吴长贵忙道:“吉祥车行虽然不是陈家的产业,可是那家车行属下熟悉,车行的老板其实是陈家那边的人。”
沈钰珠脸色瞬间变了,一切不言而喻。
陈家的人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自然是不敢用自家家族的马车,用别人家的马车也不敢,只能用自家心腹车行里的普通马车载人。
京城里世家的马车都在马车的外车壁上雕刻着家族族徽。
小乞丐看着眼前的贵人脸色变了,心头狠狠一跳,还说的什么陈家,他觉得自己个儿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儿。
可贵人们的事情,他也不敢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辆马车停在了那个可怜的疯女人面前,车帘子掀了起来一个男子探出半边身子和疯女人说话。”
“当时小的还很纳闷儿,居然还有租得起马车的贵人和这个疯女人认识?”
沈钰珠看着他道:“那人长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