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珠看向慕修寒的后背,顿时整个人愣怔在那里。
上一次她在破庙里救了慕修寒的命,彼时慕修寒浸泡在褐色药汤里。
她也没有特殊癖好在那样危急的境况下,细心查看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子。
此番细细看了过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修寒的身体健壮修长,脊背上的肌肉纹理分明,显得宽阔挺拔。
只是整个后背上到处是伤痕,有刚刚受了杖责留下来的伤,更多是陈年旧伤。
她虽然不精通岐黄之术,可因为上一世见多识广,也晓得江湖中的一些常识。
看着慕修寒脊背上的这些伤痕,差不多应该是在他幼年的时候就有了。
她狠狠倒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人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听闻当年文氏怀了身孕却被人传出来和一个神秘男子有染,惹得永宁侯爷勃然大怒,将她赶出了侯府。
此后文氏便消失了两三年的时间,后来文家人到处花银子打听,说是文氏产下孩子后,得了疯病。
人在寒冬季节冻死在街头,被异乡的好心人用破席卷了起来,葬在乱葬岗。
至于那个很有争议的孩子,也不晓得哪儿去了。
直到二十年后,慕修寒是江湖中神秘门派的门主,还是七皇子的心腹。
当他重新回到慕家,身份已不再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而是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世子爷。
只是不晓得这二十年,面前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害怕了吗?”慕修寒淡淡笑道。
沈钰珠忙回过了神,将手中的膏药一点点涂抹在他背上的伤口处。
她顿了顿话头道:“不害怕,只是好奇。”
“世子爷身上的这些伤怕是很小的时候留下来的吧?”
慕修寒定了定神,许久才不以为意笑道:“都是小时候留下来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饿极了,和路边的野狗抢食,被野狗咬伤。”
“左侧的那条伤疤,看到了吗?”
“那是杀一个江湖剑客的时候,被那家伙的剑锋砍的!当真是凶险,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还有右侧下面的那条口子,一次被个下作小子下了毒,我自个儿用刀子在中了毒箭的地方,挖出来一块儿肉。”
慕修寒谈论起自己身上的伤疤,没有丝毫的难过,像是如数家珍。
他越是这样说,沈钰珠越是觉得心头堵得慌。
她细心地帮他上药,认真听他说话。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难得显出了几分温馨来。
那一瞬间沈钰珠心头生出了一抹触动,觉得自己和慕修寒就像是两个互相舔伤口的困兽。
被这世间狠狠残害过,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类,倒也分外的珍惜。
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门口守着的婆子低声禀告。
“世子爷,少夫人,二爷来看世子爷了!”
沈钰珠拿着药瓶的手微微一僵。
心头突地跳了起来,她陡然想起来上一世的那个银发少年。
上一世她曾经发过誓,若是有来世,她一定好好报答对她好的人。
即便是萍水相逢的银发少年,给了她最后一点子尊严,她也要回报。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再世与他重逢,竟然站在敌对的阵营中。
沈钰珠忙将药瓶收了起来,扶着慕修寒歪靠在迎枕上,取了一件锦袍帮他穿上。
刚忙完这些,暖阁的珠帘已经打了起来,慕修明缓缓走了进来。
沈钰珠忙起身迎了过去。
慕修明长身玉立,却又单薄得像一张纸。
他走进暖阁,冲沈钰珠和榻上的慕修寒躬身行礼道:“小弟给长兄和嫂嫂见礼。”
他说罢起身,命左右的随从将一些疗伤的药膏和补品端了进来,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
人参,鹿茸,冬虫夏草,还有那些白玉瓶子,也不晓得是些什么。
不过一样样看过去,价值也不菲了。
沈钰珠忙笑道:“二弟客气了,快请坐!”
慕修寒看着他,神情淡淡。
自己这个弟弟,若是别的人以为是个实打实的病娇,那可是真的理解错了。
自己的弟弟,他清楚得很,绝独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之前还派了顶级刺客沿路要将他和沈钰珠杀掉,如今还能端着一副好神态过来扮演兄弟友爱的戏码,当真是厉害。
“二弟,这么晚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回去歇着吧。”
慕修寒不想和他废话。
慕修明忙笑道:“大哥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成?”
他神色定了定,淡淡笑道:“我晓得大哥当真生了二妹妹的气。”
“可毕竟咱们都是亲兄妹,没有隔夜的仇,她也是个不懂事的,这一遭她也怕了。”
“大哥今儿说得对,咱们慕家不能没有了规矩。”
“还望大哥不要气坏了身体,好好养伤,若是需要些什么药材派人去小弟那边取了来便是。”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若山涧中泉水叮咚而过的悦耳。
清润中带着几分明朗。
他低头微微一笑:“小弟那边别的不敢说什么,唯独药材是够用的。”
他这一笑,倒是带着几分苦涩,却给他清俊的眉眼添了几分凄楚。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心头第一次升腾起一抹纠结来。
她明白现在他能从床榻上爬下来,还能过来探望慕修寒绝对是因为慕修寒拿过来的血参起了作用。
可这个人不知道的是,血参是救命的良方,贪多了就是要命的毒药。
慕修寒现在只想和沈钰珠独处,不想这个病秧子过来打扰。
他冷冷笑道:“二弟有心了,需要的话我自会去取,整个慕家都是我的,何况听雪堂里的几味药材?”
慕修明猛地一愣,眼底的那一抹寒凉掩藏了起来。
他随后缓缓起身冲慕修寒躬身行礼道:“大哥好生休养,小弟告辞了!”
“等大哥身上的伤好了,小弟设宴请大哥过来喝几杯!”
慕修寒真的被这人的脸皮惊着了,他难道不晓得他有多嫌弃他吗?
“钰珠,你帮我送送二弟!”
“是!”沈钰珠忙应道。
现在慕修寒不能下床,只能她来送客。
“有劳嫂嫂!”慕修明笑道。
沈钰珠将慕修明送出墨韵堂的正门,随后站定在门庭处看着他在两个小厮的扶持下才能堪堪行走。
她心头的纠结更是沉重了几分。
一面是丈夫的敌人。
一面是前世的恩人。
到底该如何取舍?
“二弟请留步!”沈钰珠终于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