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个人感情上说,杨广十分相信杨集、杨智积、杨纶、杨静,否则也不会让这“四大金头”长期坐镇某个州了。另外,他对自己异常自信,即便他们干出类似杨谅的事儿,他也有信心轻易将他们平定干净。
信任加上自信,使杨广一点都不担心、不害怕这“四大金头”干出杨谅之事。
之所以在凉、扬、冀、青等州播洒“密探”,主要还是因为皇帝这个“职务”。而皇帝这个“职务”、以及大隋江山社稷的安危,生生把杨广绑架了。
他是皇帝,需要了解这个天下、需要了解各地官员的动态,这才在各州都部署了“密探”,不然便是对这个天下的数千万百姓不负责。
这么部署密探,既能有效避免偏听则暗的事情的发生,同时也是对地方官员进行一种强而有力的约束,省得他们从一个一心为民的清官变成一个大贪官。这对谁都有好处。
好在“四大金头”非常会做人、非常会做臣子,他们从来没有让杨广失望过。否则夹在公、私之间的他、会很难办的。
侍立在旁边的杨安虽是猛将出身,可他负伤成太监后,先后服侍了杨坚、杨广二十多年,见多无数政治风暴、各种政斗;其政治智慧比很多要员都高。而杨广和杨集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人,着实不希望杨家这两个最杰出的人物走到反目成仇那一步。
不过他有他的职司、他有他的难处,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比如说杨玄挺和杨积善去张掖见杨集之事,在张掖是公开的秘密,同时也有许多人在盯着此事,所以他不能隐瞒杨广、也瞒不了,否则便是害了杨集。
好在杨集做了一个地方官员应该做的事,并没有让他和杨广失望,而他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汇报,既是尽了自己之责,也避免了杨广和杨集产生矛盾,若是别人“告状”,情况则不一样了。
此刻听了杨广毫不在意、漫不在意的话,替杨集捏了一把冷汗的杨安暗自了一口气。
他听得出来,皇帝这是要施恩于杨集,给张出尘诰命了。
“金刚奴是大隋亲王,天生高人一等;不管他立不立功,他的王妃、侧妃、庶妃只要入了杨门,便会得到应有诰命;他的儿子亦不例外,可是一切都和他个人功绩没有关系。”杨广皱眉思索半晌,不得其果,便向杨安问道:“你认为赐予张氏多少品级的诰命比较合适?”
诰命夫人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一点权力都没有。这就好比后世孩子挂满墙上的奖状、奖杯一般,看似多如牛毛,实际上在社会上丁点用都没有。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对不对?
毕竟墙上那些奖状,就是父母夸赞孩子的资本。家里来客人了,客人一眼就能看到,然后会大夸特夸。而孩子的父母一般都是心下得意、面上淡定的的连连摆手:“还好还好,我们平时都不管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好学、老师教得很!”
这样一来,奖状的作用和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同样道理,诰命夫人平时也没什么作用,但是有了这层身份,就有权力陪同丈夫、主母参加皇后举办的盛宴了;要是某个家族有一大帮诰命夫人、诰命女官参与宴会,对这个家族而言,无疑是异常荣耀之事,事后又会反馈家族,让人们觉得这个家族特别厉害。
此外,官员妻子有了诰命、官员妻子的亲信仕女有了女官品级之后,还跟朝廷命官一样,都有年俸。这些俸禄或许不多,但却足以补贴家用,同时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杨安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道:“按我大隋女官品级,王妃身边有女史一人、贴身婢女一人,此二人都享受到诰命、女官的待遇,前者是正六品的惠侍、后者是从六品的宜侍,朝廷根据这个品级,一年一次的给她们发放俸禄。但是卫王府或许不在意这点小钱,除了三妃之外,一名女官都没有报上来。”
杨广闻言无语
:“……”
仔细想来,卫王府确实是这般的特立独行、一枝独秀。
别的官员恨不得让每个侍妾、婢女都有诰命、都吃上朝廷的俸禄;然而卫王府除了王太妃、苏氏、杨集的三妃之外,愣是没有第六个诰命、第六个“女官”了。
“圣人,按制度的话,王府的张夫人可算为王妃身边惠侍、或宜侍!”杨安看了杨广一眼,续道:“不过张夫人本人好像也有军功,老臣认为可授惠侍!”
这话,杨广却不爱听了;他皱眉道:“都是朝廷命官,别人拼命给自己家眷争取、拼命就高不就低,凭什么到了金刚奴这里,就要公事公办?这太没有道理了!”
杨安说道:“按礼部的说法,为政令稳固计,不宜大动特动,最好是等死半年之后,再给朝廷命官新妻赐予诰命,然后再等一年半载,再酌情升品。”
“道理是没错,但是皇家当自有皇家的规矩、皇家自有宗正寺来管,岂容外人指手划脚?哼,礼部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吧?”杨广冷哼一声,说道:“立刻让宗正寺撰拟诰封之旨,授予杨张氏从四,不,授予杨张氏正四品诰命。而且张氏有军功在身,那更不能亏待于她,另赐明珠一槲,再去皇后那边,问皇后能不能赐点什么。”
说着,杨广又吩咐道:“安排妥当,立刻派人前去张掖颁布圣命。”
真说起来,他一直觉得自己非常亏欠杨集,别看杨集现在是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凉州牧、金紫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卫王、上柱国。
可是一些职务是亲王必得的,哪怕亲王寸功未立,也会拥有;而级别方面,很多是先帝时期就有了。到了本朝,杨集却是他杨广得以登基、坐稳皇位的关键人物,然而各种官职的品级却死活上不去,即便上去了,也对不住他的功勋。但是杨集始终任劳任怨,什么不好干的事儿、他都干了。这也让杨广特别的过意不去。
现在册封张出尘,既是施恩、也是补偿一二;而且他册封、赏赐杨集小妾以后,京中命官自有人领会上意,无人再在他对杨集的信任与否的问题上,作文章。
“喏!”杨安连忙应道:“老臣这就去办。”
杨广不再多言,拿起一本弹劾杨氏子弟的奏疏观看,目光在其上文字扫过,默默的思量着如何安排杨约。
杨素弥留之际,他问过杨素,希望重有霸王之勇的杨玄感,令其子承父业,成为一代名将。然而杨素却说杨玄感志大才疏、勇悍无谋、暴躁冲动,这样的人只可为将,若是为帅,于国无利、于军无利。
杨广又问杨素,杨约能否继承他的相位?杨素又说杨约担任相国、尚书的能力绰绰有余,可是杨约太过清廉、正直,缺乏能够令各方势力的皆大欢喜圆滑;若他为相,不利于朝廷平衡各方势力的方略。
听了杨素一一贬斥,杨广当时多少有些别样心思,甚至认为杨素贬低儿子、弟弟的举动是以退为进。但现在看来,杨素就是因为太熟悉他的儿子、弟弟,临终前所说那些,完全真心实意、发自内心。
这些玩意儿,当真都是一些扶不上墙的烂泥。竟然在杨集即将出征的关键时刻,拿个人之事去烦人。
幸好他是一个英明的明君,要是换成一个昏庸多疑的昏君,必然疑神疑鬼的临阵换帅、临阵换将;真要那样,最后只会白白的便宜了敌人。
思量至此,杨广提笔写了一道任命书:任命杨约为淅阳郡太守,令其三日内上任,不许在京城多作逗留。
杨暕这会儿虽拿着毛笔写字,但他其实留着一半以上的心神注意杨广和杨安的对话。
杨广将这道任命书交给一名内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杨暕鬼头鬼脑的观看,美好心情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怒火冲天的吼道:“堂堂一个亲王,竟然畏畏缩缩成这样子,你还是个人吗?”
杨暕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
因为他过于急切、恐怖,衣袖一不小心就带翻了桌案上的砚台,将墨汁打翻到了已经写了很多字的检讨书上。
一张英俊的脸上,也因此蒙上一层阴晦之色,讷讷道:“阿耶,孩儿、孩儿我……”
杨广目光如刀的盯了他半晌,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先吃去午膳,然后再写一篇令我满意的检讨书,听到没有?”
杨暕见父亲没有惩罚自己,终是松了一口气。
谁知杨广又说道:“另外,写一篇与《礼》有关的心得。”
“喏!”杨暕心中发苦不已,默然半晌,小心翼翼的拱手问道:“阿耶,能否让孩子回府去写?”
杨广悠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放下茶盏,问道:“你是想作弊?还是打算让人代笔?”
“没有、没有!”杨暕心事被拆穿,顿感心惊肉跳。
杨广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这些小手段,你卫昭王叔祖、卫王叔早就玩烂了!”
杨暕默然片刻,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的拱手请示道:“阿耶,能否让孩儿去凉州颁旨?”
“想躲是吧?你做梦!”杨广实在看不下去,他目光揶揄的看着杨暕,实话实说的道:“阿孩,你这模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这就实话告诉你吧!比起你卫王叔哄骗我和你祖父、祖母那些五花八门、花样百出的手段,你现在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顶多只能骗骗小孩子。所以你莫要以为我是傻子,最好给我老实一些、休要自作聪明、耍小心眼,否则最后吃亏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杨暕闻言,顿时欲哭无泪:“……”
我的叔父啊!大家本自同根生的纨绔之王,您老人家相煎何太急啊?
你那些年究竟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破事和坏事?竟然把我的路子都走光了!
你这么优秀,难怪你能够把我吃得死死的!但是你这么“优秀”、把长辈都教聪明了,简直就是让我无路可走,以后还让不让人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