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身便装的清秀男孩摸摸注视着从远处驶来的公共汽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还有满目的云和山海去欣赏，整片天空去翱翔。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们和鸟叫，收租的老大爷和他们的呦呵，吃着早茶的过客，香味四溢与甘露同欢。

苏文踏上不知道第几路公交车向着那个有着遍地梧桐的小区出发。

那个街道是路明非的家。

他来说告别了。自己做好决定了，要学会跟别人说再见。

轻轻扣响房门。透过猫眼屋内的主人兴致高昂地拉开房门，露出那形如包租婆威震一方的笑脸。

“哎呀哎呀是苏文啊，来来来坐坐。”

说完又朝着屋内来了一记河东狮子吼。

“路明非！！你出来，你同学来了！！”

“哦哦哦哦！”

年轻的小路子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毛从房内冲出来。手上还抱着本书，看来是在屋内用功学习，切实地朝那个三好学生的方向奋力迈去。

“路明非。”苏文打招呼。

“啊，苏文。”路明非愣在原地，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神。有着某种只有他们才能读懂的情绪冉冉升起，浸泡在水里犹如窒息的错觉。

然后就被婶婶打破了，连拖带拽地把苏文拐到屋子里。路明非叔叔看起来是出去买菜了，这个时间点已经接近午饭了。

公共汽车什么都好，就是花的时间太长了。从苏文他家坐公交车过来这边要起码一个小时。这还是正常路况，稍微堵车一点，这个时间只会被无限延长。

“来，饺子，吃啊。”婶婶满脸堆笑端着一盘巨无霸饺子出来放在桌子上。苏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不用的阿姨，您忙您的啊。”

“哎呀嘴真甜啊。那我先去忙了啊。”婶婶带着心满意足离开了现场。这个圆桌上便只剩下了沉默地的苏文和路明非。良久路明非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要去国外上大学了吧？”

“是。”苏文点点头。

“以后，回不来打星际了吧？”

“你要是愿意包下我的机票我可以考虑要不要飞回来.......”

“没钱。”

路明非走到茶几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大瓶营养快线。恍惚间他们又一次步入那个名为网吧的殿堂，这里热闹非凡挤满了人烟的尘世味，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在这里得到拼接。他们或兴奋或热血，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

“这算是临行前的赠礼吗？”苏文跳动眼皮，路明非比了个衰仔标配笑脸。

“没钱了。”

“喝吧。”

“我靠我就说其实是你把绑匪绑走了！”

“啊？”苏文没有从路明非的脑回路里面挣脱出来。

“什么叫喝吧？这种只有黑社会才会说的句子你怎么说的那么熟练啊？”路明非悄咪咪地说道。苏文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根筋抽了，顿生一种打电话给富山雅史让他过来给路同学做个心理诊疗的冲动。

“喝吧！”路明非佯装豪气，掀开无形的披风斟酒酌杯，五块钱的营养快线愣是喝出了拉菲的赶脚。苏文拧开瓶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碰杯，然后喝下。

“怎么这么少话。”

“舍不得。”

苏文垂落自己的眼神，沉闷的像头羔羊。路明非顿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我其实也舍不得你.......但我还是推荐你们班的那位体育委员.......”

“爪巴。”

苏文飞起就是一脚。路明非惨叫着抱住大腿痛呼求饶。就知道这姓路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每当你总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感人泪下的句子总是跳出来些雷死人的内容，实打实的烂话制造大王。

“其实也没啥事啦，就是，好好读书？”路明非试着挤出来一些祝福语。

“你怎么跟那个网吧老板说的一模一样。”苏文用手拖住额头避免自己头上的黑线铺满整张脸。

“巧合巧合。”路明非开始没话找话。他委实不擅长跟人交流，可苏文愿意听他讲烂话，在他落寞的时候安慰他，所以苏文是他的朋友，也仅此一个朋友。

“要走了。”苏文叹口气，忽然说道。

“这么急？”这回轮到路明非诧异。

“是。还有事情要去做。”

“那你到了那边还会打星际吗？”路明非急了，忽然问道。

“我会常回来看看的。”苏文再度举杯邀明月，两人的营养快线碰撞在一起，洒溢出的不只是那爽口的饮料，还有他们一路玩到大的友谊。

什么叫常回来看看啊坐火箭飞回来常回来看看吗？那么长的距离做飞机都要飞14个小时吧。路明非看着苏文离去的背影，微微低头。

从今以后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许就是这样的，像他这样的人注定孤独。

路明非回到那张圆桌上。他们一家人平常吃饭就在这里。可今天这里的主角不再是他们一家三人，严格来说他甚至还不是这个家的。他只是被寄养在这个家庭。在这张度过了无数个一家团圆的桌子上路明非迎来了他人生中的首个离别，苏文离去的背影像头孤独的狼。原来有一天在团结的狼群也会解散，最后总归迎来属于自己独自流浪的结局。

路明非拿起那似乎是苏文遗留在桌子上的东西，正打算打个电话让苏文回来取，顺便在调侃一句让他熬夜记忆力都衰退的这么厉害了。可他拿起那件物品就震住了，瞳孔缓缓缩小，承受着海浪的冲刷。

那是一张照片，应该是网吧老板给他们拍的。苏文和路明非初出茅庐在网吧里开拓疆土的记录。照片上他正认真地打着比赛，那个优秀的男孩就站在他旁边，做出加油打气的动作，脸上的神情是激动，做着呐喊的表情。他站起来举着耳机乱甩，那一刻是他无比骄傲的瞬间。他打下了第一个网吧联赛的冠军，苏文是亚军。他们把附近的玩家屠杀了个遍，荣登王座。照片定格在他夺冠的那一瞬间，苏文笑着做出拥抱他的样子，两个年轻人如此热血，那是他们第一次步入辉煌的殿堂。

昨天去网吧老板那里要来的，我走了。

路明非翻到反面，字迹工整，可以看出写字的人定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字工整地刻在了照片上。黑色的墨水浸染胶片，诉说着那个男孩的心情。

说告别就说告别啊，搞得那么煽情干嘛......没听过有一句话叫男子汉大丈夫不流泪吗.......路明非失神地站在那里，瞳孔中尽是一片空白。

“许是些少的绝望，流浪的人末路狂奔........”

又来了，那个声音。这唱的什么鬼诗？

“流浪的人继续流浪啊，要跟上去一起亡命天涯吗.......”

“喂？”

“约书华教授。”

“是......什么？是这样啊。”

苏文走下公交车，继续走在昨夜的江边。其实这一带的风景很好看，对面就是正在开发建设的CBD，有人工之力铸就的奇观钢铁长城。下面水质很好，有一片片的芦苇丛竖立，水鸭就在那划动着两只小脚丫子游啊游啊，还在那里叫，可是叫的又不好听。就是那种俗称的公鸭嗓，嘎嘎地让人想笑又很无奈。

“那我还得感谢校长对我的器重？”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我明天应该就可以出发了。”

“苏文。”

就在他即将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约书华叫住了他。

“出于私心，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讲。”苏文停住，静静等候约书华，“我是说，你踏上了这条通往卡塞尔的路，可能会面临很多，困扰你的境况。我是说，这跟正常人的生活不一样。认可了混血种的身份，就证明，从今以后，你都要活在与危险为友的日子。我相信身为S级的你可以保护自己，可是......”

说完约书华犹豫了，按照诺玛的数据分析，苏文是个无比重视友谊的人，他怕他接下来说的话刺激到这个极端危险的混血种。

“没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苏文早就翻过了约书华递过来的纸质资料，清晰地阐明了身为混血种他们的使命是什么敌人又是谁。大概像龙王那样毁天灭地级的人物他也大概见过了。虽然不知道奥丁是不是龙王，死侍倒是杀了好几波。他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祝你好运。”约书华说道，通话结束。

苏文靠在护栏处。听着那让人忍不住发笑的鸭子叫，真不知道是哪个政府工作人员这么机灵上报了一条建议，说要不在江边放养一坨鸭子吧。这事还上了当地新闻，仕兰因此被评为文明模范城市。从此这条江就被重点保护起来，市民也会经常过来看鸭子，一派欣欣向荣。

真好笑鸭。

苏文浅浅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的心情特别好。

“苏，文？”

少女拍拍他的腰子。

“在呢。”

苏文注视着女孩漂亮的容颜。许是注视的太久了，女孩有些害羞，低头背手，迈着稀碎的步子跟身边的男孩走在江边。

“看看江吧。”苏文说。

“哦。”女孩回应。

她看着男孩的侧脸，阳光的余晖将他的睫毛染成金黄。她好想伸手上去捧住男孩的脸看个够，可是这不是什么女频言情小说，那种情节过于梦幻，不可能会发生的。

“我要去，国外上大学了。”

“恭喜你啊，才高二就被叫走去国外了.......”女孩本来笑的开心，说着说着就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这要是飞到了国外，还能......

“啊。没有什么想法吗。”

“有......好吧也没有。”往常时不时给他来一拳的怪力少女停止了这颇具暴力倾向的行为。抓住洁白的连衣裙小心搓弄自己的心思，“我要说些什么？”

“还用问我吗。”男孩的眼里弥漫着微笑。

“那你教我啊。”女孩翘起鼻尖，迎面撞上了男孩眼里的宠溺。兀自一声惊呼，瞬间把头低下去，明媚的羞红顷刻间布满小脸。

“你不是问我说什么时间吗。我想了想要不就现在吧。”男孩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女孩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恍惚间才发现这世界只剩下他们定立在中心。一切都停止了流逝，时间不在向前，似乎只是为了停下驻足观看这必定温馨的一幕，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

“趁着我还在国内，都把事情说明白吧。”男孩笑的灿烂，猛然间女孩从男孩眼里看到那一抹灵动的影子。她想靠近看清男孩的眼瞳，巍然才发现他的双眼都是自己的身影。

“就是这里啦，时间也刚好，天气也很给力。”男孩将手向背后摸去，女孩心跳一刻刻停滞。

“何灵书。”

“我们在一起吧。”

苏文手捧鲜花，递到了难以置信的少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