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跌跌撞撞闯入Alaska,这家高档餐厅主打东亚文化料理,聘请特级大厨作为最顶级的料理招待。入选米其林三星评测名单后还因此上了当地报纸。
何灵书跳着俏小的步伐拉开餐椅,嘴角旁荡漾着斜向上的轻微17度弧线。她兴高采烈像是拿到糖的爱捣蛋小魔鬼,恍惚间苏文似乎看到两颗小虎牙从她红唇旁才露尖尖角。
她其实本来就可爱到能冒泡,黑色的短发闪耀着这个世界上最闪耀的光泽。只是平常总以暴力狂的身份形象出现好像就总以为她是个只会拿拳头揍人的坏女孩。
“我提前花了好久时间才预订到的包场!”何灵书像只飞旋的白鹤绕着白巾圆桌飞舞,是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围着太阳转。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苏文就是她的太阳,“花了好大的阵仗。”
这算是......约会吧?苏文回想起那个姓路的衰仔用自己人格担保当女生不顾一切推开一切计划空出一个时间段跟男生出来飞奔那就绝逼是约会。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姓路的人格黑到如滚动着的煤球越看越黑,但此刻闪耀的火烛和洁白的桌布,水晶的吊灯和银制的餐具,一切庄严宏伟如十九世纪尚还有贵族生息的卢浮宫,眼前的女孩眼里跳动着人类历史上有所记载的最过闪耀的光芒,苏文暗叫一声不妙,总感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是奇怪的事情。
“那个,苏文.......”女生有些别扭,犹犹豫豫又扭扭捏捏。苏文惊的天灵盖差点从人体分离一飞冲天,想出了最为原始的办法逃离这个地方。
自己其实就不应该答应她的邀请。
“我去上个厕所。”
没有什么事情是万能的肚子疼没有办法解决的。苏文慌慌张张地从女孩视线里逃离,何灵书看着苏文跑去,分开的两人中像是隔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像是城墙,城内的人想逃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城。
苏文把自己的城堡用钢筋混凝土加固了一圈牢牢筑实,以防万一有流寇趁机打破防线攻入城内。
他是在逃避,因为他委实觉得他不适合何灵书。这种感觉根深蒂固在苏文心里,已经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从树干到树枝再到树叶上都写满了差强人意四字。他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路明非只会说我好羡慕你啊苏文有女生倒追你真好啊,但苏文并不觉得这有多牛逼,反而像是被扼住喉咙苦苦挣扎之人,试图逃离这种感觉的追捕。
他曾跟那位去了国外大学读书的传奇学长有过几次交谈,他也像个小和尚一样滔滔不绝向着主持问话,说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师兄为什么不挑一个呢?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主持被凡间尘世短暂的迷惑了双眼,但很快就又内心空明大彻大悟,说因为我觉得不适合。
不适合。三个字简单地竖立在大地上就是三道无法让人逾越的壑沟。但有的人适合合群,有的人适合孤独。有的人从清晨到日落独有自己一人跳舞这很适合,有的人享受孤独带来的一个人的狂欢这也很适合,他们这一类人适合孤独,或者说能适应孤独。
有的人就应该一辈子跟着影子走下去。这种宿命论极其让人心生厌烦,因为他把一个人的可能性完全禁锢在了虚无缥缈的命运里,真让人像拔刀一刀斩断这些枷锁啊,斩断了就不会再有这些烦恼了吧。可是苏文始终有烦恼,他身在人群中会没来由的感觉到不合群,他发觉自己被排挤,即便是被人传颂成歌。
还记得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的作者说孤独的人不自言孤独,偶尔做些长啸,像是我们所熟知的兽。他就是那匹走在阴影里偶尔长啸的独狼,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像是一个悖论一种禁忌,唯有与路明非在网吧在sc里大杀四方时才能感觉到那种稀有的希望.......合群的狼组成了狼群,沉默的羔羊也会有同伴。
就像是.......唯有异类能与异类同行,他和何灵书就是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结局早已注定好是个坏结局,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就像另类的不合时宜。
真是复杂的感情啊.......
一颗流星从天马座飞行穿过银河宇宙需要几百万光年,蜉蝣的一生从出生到入死只有三个月。人一辈子可以活八十八年,但沉默着暂停呼吸只需要一个瞬间。分成四等份的人生或许会遇见两万个女生,适合地一起走到尽头,也有的不适合,所以一个人走到最后。
苏文睁眼视线从洗手盆凶狠地碾转到镜面上,这才发现他的眼神凶狠地像是许久未曾进食的雄狮,连带着似乎镜子都在他的注视下承受不住碎裂开来,蔓延的裂缝将碎片带入墙体,一同沦陷的还有苏文的灵魂。
谁.......是谁在讲话。
恍惚间无数嘈杂的声音集中在他耳膜旁引爆,哭泣,争吵,喊叫......怎么还听见个二货的声音再喊老板再来两瓶营养快线,这绝对是那个衰仔的声音。
终归陷入平静。苏文头疼欲裂地走出了洗手间,可能是昨晚打比赛打的太过投入消耗过多精力导致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吧。
何灵书满脸落寞看着男孩疲倦地从长满花枝叶的小径走来,还是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流转着疲惫的点点细语,一派向春的景色却蒙起了掩人心神的阴霾。
“何......Thinker?”苏文正打算说些什么打破二者之间的尴尬和沉默,忽然发觉身旁站立着的这个侍者莫名眼熟。金发的外国友人也吓了一跳,微微攥住手帕内角鞠躬:“是苏神啊,真巧啊。”
“苏神?”何灵书又变成一副巨力少女的模样随时随地都想暴起打人,Thinker看出女生的脸色阴沉,吓得浑身发毛。
“你怎么在这里?”这句话是苏文说的,何灵书已经摩拳擦掌打算胖揍这个似乎是网吧里苏文的狐朋狗友。
“打临时工啊。生活不易嘛,我要赚钱养家的啊。”冯思林摊开双掌无奈叹息,何灵书嘎吱嘎吱两下舌头:“你确定他真的就是你说的那位国际友人?这个发色我估摸着像是染上去的.......”
何灵书也听出来那重到离谱的河南口音。
“只能说缘分啊。”冯思林厚着脸皮上前和二人兴高采烈的握手,似乎完全没看出来二人之间的气氛冷到绝对零度。可随后他眼角一跳,嬉皮笑脸地退出了二者间的冰封万里:“这是我们大厨Chris亲手为二人制作的点心,请慢用。”
吃的味同嚼蜡......字面意思,而非形容一个人的语言无趣,何灵书的真实想法。
苏文并不觉得自己适合做别人眼里的太阳或者星星。他自觉自己是只安详吃草的骆驼,如《骆驼祥子》中所描写的那样辛勤劳动,肯付出,但很平凡,何灵书不会是他的虎妞也不想让她成为那样的人。可何灵书却将他视为自己视线里唯一的珠穆朗玛和爱琴海,仿若就是她世界里唯一的风景。
苏文抬头看向窗外,小桥流水人家和飞流直下,假山依湖而立,平静的水面整洁光滑如镜面,成群结队的小鸭子抖抖羽毛上的水嘎嘎地乱叫。真是一派祥和的景色,适用于情侣们的单独幽会。可苏文还是觉得自己比较适合西风瘦马,他不清楚如何解释那种怪异的不可名状的孤独感,只知道自己是一种另类。
“我说啊,苏晓樯找你干什么了。”何灵书开始刺探敌情,“具体的,我要听你说具体的。”
“就是高三那边搞减压活动,音乐社要报一个节目上去,苏晓樯想拉着我上去弹钢琴我拒绝了。”苏文停下银叉,火烛摇曳,吊垂的水晶灯有着忽闪互亮昏黄的暗光,男孩的脸藏匿在变换的阴影下,瞳孔清澈见底,“理由是我想学习,而且事情很多,比如说去帮路明非买马桶圈........”
“停停停,你,帮路明非买马桶圈?”何灵书一字一顿语气迟疑又质疑。苏文重重点头,虽然他很想吐槽小路子的婶婶甚至笑容满面邀请他去给他们家修马桶。
“上周的事了,去了网吧后撞见他婶婶。他婶婶笑的很热情,又是促进感情又是热情邀请,盛情难却只好帮他买马桶圈了。”
“然后呢?他呢?”何灵书指了指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Thinker,后者不明所以还比了个剪刀手,苏文无语一笑,庆幸何灵书性格大开大合很快就从刚才的失意中恢复过来,虽然这大开大合是用来形容一个人挥舞刀剑雨夜杀人的技艺。
“网吧遇见的。企图挑战我和路明非的宝座。被刀斩马下。”苏文如公鸡般抬起骄傲的头颅。何灵书眼里一阵发光,像是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光芒。
“对了,既然这样的话.......”
“以后教我打游戏吧。”
苏文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孩,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有的人适合一个人走下去,可有的人适合需要依靠别人。我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是杀人如麻磨牙吮血的江湖大盗是高高在上锦城云乐的贵家公子,可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所以这些算什么东西?
我管你是不是真适合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可我就是想站在你身边啊,哪怕只是,成为你的影子。
女孩笑的灿烂,灯火阑珊,蓦然回首伊人处,她在从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