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目中的世界如何？”

间奏之中，曲芸再度开口询问。

甄澄心中颇有些古怪无语。这横竖只是你的幻境罢了，为我制造虚假的希望有什么意义？

但既然老师想玩，她便也开口应道：

“我心目中的世界，大气循环往复，风吹云动，水落成河。

天空降下的雨水可以滋养万物，而非将之扭曲异变。人们也可以在雨水中欢闹嬉戏，耕种畅饮，将再不用恐惧生命之源。”

“如你所愿。”曲芸歌声再起。

甄澄看到太平洋上，那半个世纪不变的水汽混合状，已经代替了大气和海洋的星球表面开始快速分化。

清者上升为气，化作云雨飘散。浊者下沉为水，凝聚海洋翻涌。

她看到南澳的断海路径上，毫无征兆地开始下雨了。

让视角放大跃维，甄澄惊讶地发现，永生之水中的超凡物质，却并未从雨水中消失。

难民与各方军队刚刚才整顿完毕，开始撤离和迁徙，这一下顿时陷入了恐慌。

他们走在海洋中间，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曾经的城镇遗址或是洞穴躲藏。

若说躲进海里，那和自杀又有什么两样？海洋早已在致命的黑暗与怪异的雨的轮番侵蚀下，变成某种难以理解的东西。

士兵们打开舱盖，接尽可能多的人躲进战车。就连坦克下方的装甲板与地面间狭小的夹缝，也被无数人将泥土刨开躲了进去。

更多的人无处可避，他们只能一层层互相挤压在一起摞成人山。

最内部的人可以活下来，而谁盖在外面，只能听天由命。

并没有发生和平世界中那种人人你争我抢，自己活不下来恨不得拉上所有人陪葬的情况。

输给求生欲陷入疯狂，并不能让自己获救，这是任何一个地球上仍旧站着的人，都无数次亲眼目睹，亲身体验得到的经验。

你说是麻木也无可厚非，但生物总是在向着适应环境的方向演化。

文化，道德，社会形态，思想主义，这些东西归根结底也是同样的。

无数人想要按照自己心目中的高尚完美去要求塑造，但每一个时代，最终只会由最契合那个时代物质生产力状况思想占据主流。

这是任何权威首脑，任何先贤大士都无法改变的规律。

很快，暴雨倾盆。

雨水打湿了无处可躲的人，也打碎了他们最后的求生希望。

这是从苦难绝境中见到一缕曙光，继而又被打落更深的深渊…却发现那里居然是一片乐土？

“你们这世界的那些家伙鼓捣出的什么永生之水，归根结底不过是把依子的记忆碎片用悖影侵蚀扭曲出来的废品。

我的记忆能有什么效用，难道还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的？”看着地面上无数从绝望突然转位狂喜，在雨水中疯狂撒欢的幸存者，曲芸笑道：

“在信仰依子的万我之地，绝大多数星球的雨水中都混合有‘我的成分’。

这些微量的神素不仅不会让人变异失智，反倒能提升肌体的健康，升华灵魂的层级。

这些普普通通的雨水可以让冥渡凡人什么都不用做，光是日常饮水生活便可以获得空求高阶的身体素质。

同样的，也可以让所有人免疫绝大多数的自然疾病，让他们与大量曾经致命的菌群相安无事，让凡人的平均寿命恒定在二百岁以上。”

甄澄闻言，双眸微张，感慨道：“曾经让我们打生打死，无数人为之付出生命的永生之水…谁能想到它真的是灵丹妙药？

恐怕一开始组织实验的安毕斯，自己都没有料到这一层玄机吧？”

曲芸一边演奏，一边用唱歌般的声音回复道：“像你们那样搞下去，永远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万我之地的雨水其实是将世界碎片蕴含的神素向上跃维还原，从而让它们以高维环境下更加复杂的结构实现对人体的缓慢改造。

而你们的世界所做的，则是将它们向下降维，变成凡人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斯卡瑞们一开始的想法可能是唯有实体化才能对人产生作用。但他们却忽略了真正想要长生所包含的信息量之巨大，除了维度折叠外没有其他方法。

你们的世界搞出的研究完全是南辕北辙。原本只需要简单还原就能够成功的项目，活生生被他们给完成了世界末日。

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们。毕竟以当时的维度认知，正确的方法大概根本就不在你们能够理解和想象的范畴之内。

对了，你或许不知道。万我之地的雨水，通常情况下可不会将衣服和头发打湿哦。

好奇的话，不如这次趁着假期来万我之地休学旅行，亲眼看看如何？”

“因为你讨厌经常洗头？”甄澄偷换概念吐槽道。

她对于曲芸的万我之地并没有什么太过深入的想法。血烛堡考古系的学姐很多都有自己主宰的世界，原本在甄澄眼中也不过是先前执行考古任务的诸多世界等同的，另外一些不同的风俗人情罢了。

但曲芸明言在这个时候要她去万我之地度假，就容不得她不多想一层了。

自从加入血烛堡，就一直被坑到了现在。天知道万我之地中还有什么奇葩事情在等着她？

“谁知道呢？”曲芸却并不否认，而是最后问道：“那么，我的弟子，告诉我。你想要的世界，又如何？”

甄澄知道这是在幻境之中，只当是曲芸想要向她示范些什么。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我想要这大地春暖花开，不再有妖魔鬼怪横行无忌。

我想要万物生生不息，重现复杂繁茂的稳定生物链。

我想要人们安居乐业，再不需要为生存而劳苦奔波。”

说完心中所想，甄澄顿时感觉一阵畅爽，仿佛血脉中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

曲芸含笑，轻轻弹指敲击在伞面上，发出一种宛若盛着水的玻璃瓶，被均匀摩擦所共鸣出的那种声音：

“一切，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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