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法国的咖啡馆、中/国的茶馆一样,酒吧在英国是人们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源于罗马时代的休闲娱乐场所,几个世纪下来,沉淀了英国那古老而优雅、粗粝而纯粹的历史文化,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头地板和忽明忽暗的吊顶灯光隐约可以窥见这个国家历史上的辉煌和璀璨。
这里所说的酒吧(Pub),不是那种现代年轻人云集的酒吧(Bar),而是聚集了打量平民百姓的公共场所,甚至被认为是社会性的机构之一,这里不仅仅喝酒和卖酒的地方,就好像教堂一样,往往是一个社区的中心,甚至是标志性建筑。
酒吧的繁荣在十九世纪达到了巅峰,伴随着铁路的兴起,各式各样的铁路酒吧应运而生,在当代的英国大型城市主要路段里,依旧可以看到许多维多利亚时期装饰奢华的铁路酒吧,仿佛可以穿行在时间的隧道里,窥见那些曾经的过往。
这就是一间古老的酒吧,正前方那个晃晃悠悠的酒吧架子,让人轻而易举就联想到蒸汽火车、双驾马车、尘土飞扬的过去。
陆离强烈怀疑,这间酒吧甚至比旁边的国王十字车站还要更加古老。
“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吧台里的酒保一边擦拭着啤酒杯,一边沉声询问到,那含糊不清的英式英语,对陆离来说真是一个挑战。他以为德州口音就够难缠了,没有想到,来到英国本土,居然还有更大的挑战。
陆离端起了面前的威士忌,喝了一小口,用舌尖细细地品尝着,辛辣而醇厚,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慢慢地享受。果然,一杯上好的葡萄酒,一杯上好的威士忌,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点亮一整天。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陆离的视线落在了吧台尽头的女郎身上,那名叫做安娜的女郎,她愤愤不平地踢着墙壁,发出闷闷的声响,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酒保回头瞥了安娜一眼,随即就恍然大悟起来,点了点头,“她偷了你的钱包?还是说其他贵重物品?”
陆离有些惊讶,他原本是没有打算直接戳穿安娜的,给对方留下一点面子,但没有想到,根本就不需要,陆离反而是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这不是她的第一次?”
酒保耸了耸肩,“但这是她第一次被抓到。”
陆离哑然失笑,“那么她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说话间,安娜又提了吧台一下,木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然后酒保就大声呵斥到,“安娜,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建筑。我可不希望它就这样被拆散了。”
“放心吧,它没有那么容易散的。”安娜没好气地说道。
陆离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到,“她看起来不像……”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典型的小偷,甚至看起来不像落魄子弟。恰恰相反,她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不像小偷?”酒保呵呵地闷笑了两声,“的确不是。这仅仅只是为了寻求刺激,宣泄一下压力。”
陆离抿了抿嘴,没有评头论足,只是点点头,“那么也许我应该把现金也要回来。”如此回答让酒保抬起头,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垂下了视线,继续忙碌着,“你的确应该。”
“嘿!你!”陆离听到一个性/感的呼喊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一团黑影朝自己飞了过来,条件反射地接住了,然后这才看到安娜那气呼呼的表情,瞪圆了眼睛,愤怒地说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陆离低头看了看,的确是自己的钱包,他将钱包放在了吧台上,微笑地对着安娜回答到,“这里是一个酒吧,不是吗?我正在享受着我的第一杯威士忌。”
“诺曼!”安娜对着酒保大声抱怨到。
酒保却根本没有回头,只是回了一句,“他是客人。”然后就看到安娜郁闷地转过身,重重地推开了后面的一扇门,嗙嗙嗙地踩着步伐,用浑身每一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应该检查检查。”诺曼对着陆离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钱包。
陆离打开看了看,信用卡、绿卡和驾照都在,不过现金确实都消失不见了,他抬头看向了诺曼,“这里可以接受信用卡吗?”
“这一杯由我来请客。”诺曼干脆地说道。
陆离重新合起了钱包,“谢谢。”然后举起了杯子,朝诺曼敬了敬,喝了一大口。“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酒保总是在擦拭着啤酒杯,看在上帝的份上,现在根本没有多少客人,而这些杯子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脏。”
“假装忙碌,总比站在这里发呆要更好。至少,客人看起来更加体面。”诺曼的回答十分直爽,没有任何的花哨,陆离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点
点头,表示了肯定。
抬起头,陆离开始慢慢地打量整间酒吧,不得不说,时光沉淀的痕迹随处可见,让人忍不住细细地探索,好奇着这里到底见证过多少历史的变迁,又经历过多少时间的风霜。
不经意地,陆离就看到了墙壁上的那一幅画,用深褐色的相框过塑,昏黄的灯光之下,水彩的线条的轮廓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是克莱斯勒大厦——戒指空间里两副画框画作的其中一幅,就是克莱斯勒大厦。
陆离忍不住就走了过去,细细地开始大量起这幅画。
单纯从外形看来,它确实是克莱斯勒大厦,它的笔触和线条都有些眼熟,那鳞次栉比的楼层看起来和戒指空间里的那幅画如出一辙!
这让陆离不由靠近了一些,细细打量起来,他越看就觉得越像。他对绘画的了解并不多,尤其是对线条和笔触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趋近于零,但是他对构图和光影却有足够的了解——摄影不是他的长项,却是记者必须接触的技能之一。
仔细审视之下,整幅画的风格确实十分相似。不过,眼前这幅画的用色似乎没有那么大胆,戒指空间里的那幅画对孔雀蓝的使用令人印象深刻,鲜艳而明亮,瞬间抓住眼球;但这幅画采用了更加浅的颜色,介于明蓝和薄荷蓝之间的色彩,太过活泼了,缺少了孔雀蓝的那种妖冶和深邃,这也使得颜色的层次感减少了一些。
更为重要的是,戒指空间里的画作已经完成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但是眼前这幅画作却只完成了三分之二,大楼下半部分的上色没有完成,地面上的阴影也没有处理完毕,可以看得出来,细节方面还是有所缺失。就好像……就好像更为粗糙一些。
当然,陆离只是一个门外汉,他的眼光不见得准确,这些只是主观的判断。但陆离却有种直觉,这幅画和戒指空间里的画作势必有些许联系。
“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整个人都贴上去了,否则,破坏了这幅画,即使把你的整个钱包压下来,你也赔不起。”身后传来了没好气的讥讽声,这让陆离猛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重新出现的安娜,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挑剔地上下打量着陆离,浑身都散发着排斥的气息。
陆离却是笑了起来,指了指这幅画,“你知道这幅画是谁创作的吗?我是说,哪位画家?”
想当然地,陆离就认为是一位有名的艺术家,否则酒吧也不会把画作挂在这里了。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安娜直挺挺地就撞了回来。
陆离转过身,正对着安娜,“这位女士,你是不是弄错了情况?现在应该抱怨的人,是我才对吧?”
这话语让安娜双手叉腰、怒目圆瞪,“一个大男人居然如此小气,斤斤计较!”
陆离举起了双手,紧闭着嘴巴,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做出了一幅投降的姿态,似乎在说:我没有在抱怨,我也没有在生气。问题不在我这里。
看着陆离的这个动作,安娜一阵气闷,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身后传来了那几名客人的声音,“安娜,不要输不起。这位绅士没有把你拉去警/察局,也没有抱怨,你应该庆幸!”
“闭嘴!”安娜转过头,狠狠地朝着客人们大吼到,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看起来也是老熟人了。
再次转过头时,安娜的脾气总算是稍稍平稳了下来,看向了那幅画,“你竟然喜欢这幅画,说明你的眼光不错,至少艺术方面的品味不错。”
“我猜,我的眼力确实不错。”陆离的调侃让安娜瞪了瞪眼睛,几乎又要发怒,见状,陆离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它的创作者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安娜皱了皱鼻头,拒绝回答。
“那幅画是来自一个老朋友。”诺曼的声音从吧台里传来,安娜立刻抗议地喊道,“诺曼!”
诺曼却根本不在意,接着解释到,“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只是老朋友家里的收藏,摆放在这里,增加一点色彩。事实上,墙面上的画作都是来自老朋友的。”
“老朋友?”陆离表现出了自己的好奇。虽然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如果可以探查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是的,我的朋友。”安娜强调地说道,似乎在暗示着,她是绝对不会为陆离做介绍的,而且还要从中阻拦!
说话间,楼梯的方向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客人们纷纷呼喊到,“伊芙琳!”
诺曼的声音紧随而至,“老朋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