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被流放的反派(三十九)(1 / 1)

咯、咯咯!

圣人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刚才在城门楼上,他有多志得意满、踌躇满意,此刻他就有多么的懊悔、多么的愤恨!

虞家!

他们怎么敢?!

叛臣贼子!

他们统统都是逆贼!

圣人的胸中燃起熊熊烈火,几乎要把他焚烧殆尽。

他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眼底都充满了血。

“冯朗贪墨军饷、屠戮兵卒,引发啸营,西城大营险些倾覆?”

“虞业通敌卖国,诬告上峰,几次将边城陷入危局?”

圣人用力抓紧手里的奏折,恨不能将它撕成碎片。

他不是因为冯朗、虞业二人的“罪大恶极”而愤怒。

冯朗贪墨军饷,逼迫兵卒啸营,引发军营大乱,确实有罪。

却也在圣人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而虞业就更不用说了。

当初暗中举报虞大将军贪功冒进的人,确实是他。

虞业也确实在诬告。

但,这不重要,毕竟其结果是圣人最期待,也是最满意的。

即,圣人拿着虞业的诬告当做证据,把虞继这个大将军扯下了神坛。

还是顺势抄了虞家,趁机割裂了虞家军。

说句不怕被人骂的话,圣人非但不会追究虞业的“诬告”,反而把他当成一个可用的棋子,酌情进行的奖励、擢升。

现在有人说虞业诬告,不就是在变相的指责圣人无耻、昏聩嘛。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圣人气恼、愤恨的事儿。

圣人真正生气的,是写这封奏折的人其心可诛!

哦不,不是!

真正让他怒不可遏,甚至心生恐惧的原因,还是奏折最后的一句话——

“臣虞绍已将冯、虞而人拿下,并将两人及其党羽押解进京!”

虞绍就是虞二的名讳。

冯朗、虞业二人落到了虞绍的手里,是不是表明,整个西北军,又、又特娘的回到了虞家人的手里?

等等!

虞家军?

西北大捷?!

圣人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的心愈发慌乱了。

…攻入北戎王庭的人,是虞二!

这是圣人早就猜到的事实。

但他万万没想到,虞二是在整合了西北军之后,才大举反攻北戎。

而朝廷,主要还是皇帝,对西北的情况一无所知。

圣人还对虞二等三位副总管大肆奖励。

诏书已经昭告天下。

圣人那时还在为自己的“英明”而暗暗得意,觉得自己在处理虞二以及虞家的问题上,简直不要太高明。

殊不知,他根本就是中了虞家的“奸计”!

“故意的!虞二一定是故意的!”

“他故意写了一份含湖不清、忽略虞家的战报,他故意把自己抓了冯朗、虞业二人的事儿隐瞒起来,他故意把两人的罪名压在最后呈递,他——”

故意的!

一切都是虞家故意所为!

他先让圣人误会,借圣人的口认可了西北的战绩,还给虞二记了功。

西北大捷的消息,由圣人通过朝堂、各路驿站而广布天下。

接着,虞二又把冯朗、虞业二人的罪证全都呈递上来。

两人确实有罪,人证物证据在,证据确凿。

圣人就算想包庇都不行。

另外,圣人若想用“功过相抵”的借口来替冯、虞二人推脱,也不成!

因为就在五年前,虞继战死的时候,圣人要对虞家抄家流放。

朝堂上有朝臣为虞家求情,大抵就是虞继虽然有错,但他到底守住了城池。

且虞大将军功勋彪炳,功过相抵也就是了。

偏偏圣人一副大义凛然、维护法纪的模样,“功是功,过是过。岂可相抵?”

圣人不肯通融,虞家这才被抄家夺爵、流放三千里。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但圣人之言、言犹在耳。

且圣人敢打赌,就算自己忘了,虞二那边,也会积极的提醒——

陛下,功是功,过是过,岂可相抵?!

臣请陛下,依律惩处冯、虞二人!

圣人会被堵得无话可说,还会让自己愈发被动。

…整件事,唯一能够让圣人找到把柄的事儿,就是虞二没有上报、不经请示就把冯朗、虞业二人锁拿,还直接押解进京。

但,这一点也可以“狡辩”:

其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了稳定军心,为了杜绝更大的危机,把一个引发兵士哗变,另一个里通外国的逆贼齐齐拿下,都是为了西北安定。

或许鲁莽了些,但也不算太僭越。

其二,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虞二刚刚立下了如此大的战功,直接把北戎给打残了。

或许比不上冠军侯,但对大梁来说,也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如此功臣,圣人不说好好嘉奖,却因为一点儿“小错”就严加惩处——

啧啧,天下悠悠之口啊,圣人还想要个圣君的好名声呢。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虞二敢锁拿冯、虞二人,并将偌大的西北军重新整合,定是有所依仗。

圣人若轻易下旨,最终弄得西北割据,兴许还有背负一个“君逼臣反”的骂名。

圣人,有点儿担不起。

他也不想背负。

“好个虞二,竟把朕架到了火上。”

圣人在心底咒骂连连,偏偏,他现在十分被动,进退维谷。

可恨朝堂的重臣,似乎看不到他黑漆漆的脸色,要么继续兴高采烈的讨论西北大捷,要么则义愤填膺的控诉冯朗、虞业之罪。

圣人:…

心好塞!

好想拂袖离去。

但,他不能。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的怒火,圣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将冯朗、虞业二人交至大理寺,好好的审一审。”

“…另,兵不可一日无将,擢骠骑将军李胜为西北道副总管,即日赶赴西北,与、与虞绍一起统领西北军!”

圣人到底不甘心,没有顺着虞家的心意,把虞二直接提升为总管。

他又弄了个副总管过去,能够分权最好,就算不能,也要恶心恶心虞二,给虞家添些堵。

圣人的这通做法,更多的还是赌气、泄愤。

实际的用处,半点都没有。

且,圣人表现得似乎很强势,但包括他自己在内,朝堂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在此次圣人与虞家的博弈中,圣人输了。

因为不管名义上如何,真实的效果却是:虞家重新占据了西北,成了有实无名的西北王。

而圣人非但没有追责,或是惩治虞二,反而默认了!

虞家衰落了五年,又重新强势崛起!

是的,强势!

现在的虞家,可比过去的虞家更加强悍。

要知道,过去的百年时间里,虞家虽然也占据西北,却一直恪守臣子本分。

不但把家小都留在京城,就算军中被朝廷安插了人手,历代大将军也不敢怎样。

哪像如今的虞二,直接将冯朗、虞业二人锁拿进京,对圣人没有丝毫的敬畏。

这俨然就是权臣的做派啊。

偏偏朝堂暂时无法奈他如何,只能像皇帝这般,派个“副总管”去搞搞渗透。

因为大梁的危机太多了。

西北边陲稳固了,而西南、东北等各处还有强敌。

另外,还有几处藩王。

圣人一直想要做个不世之名君,他对君权的垄断更是无比热切。

在西北搞制衡,是圣人想要收拢兵权,可惜现在失败了!

在朝堂搞分权,一个宰相,变成了多个,是想集中君权,暂时看着还算顺利!

在地方搞削藩,不让诸侯王做大,继而割据地方…然后出了大事。

正旦刚过,元宵节的灯会还没有巨型,西南就传来消息。

蜀王杀了朝廷派去的辅官,直接反了。

安南王跟着一起搅局,也宣布安南独立。

还有燕王、晋王,齐齐响应。

大梁的西北刚刚稳固,就爆发了更为严重的四王之乱。

战火四起,天灾频发。

之前还花团锦簇、太平繁华的大梁,仿佛一夜之间被换了天地,呈现出皇朝末路的颓败与衰落。

民不聊生,大小将领纷纷占地为王。

他们名义上还归朝廷统领,但其实却各自为政。

有些打着平叛的旗号,却行扩大自己地盘之事。

一时间,大梁彻底乱了。

圣人焦头烂额,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西北。

跟乱成一锅粥的中原比起来,西北似乎更安稳、更省心。

至少虞家没有扯旗造反,也没有趁机扩大地盘。

人家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西北,开荒、养马。

西北诸城,也按时按量的上交赋税。

相较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诸侯王、割据军阀,西北竟显得无比的忠贞贤良。

何甜甜:…你高兴就好!

熟读历史的人,都会明白,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

且叛臣贼子,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虞家可是世代忠良,断不能背负逆臣的骂名。

还是继续在西北好好种田、多多练兵吧,待到了关键时刻,虞家再出兵也不迟!

中原动荡,流民、难民多如潮,何甜甜趁机大肆收拢。

一来,是给苦难的底层百姓一条活路。

二来,也是为西北的壮大积蓄力量。

而诸多的流民之中,有个瘦弱的少年,脸色蜡黄、身形消瘦,眼底却迸发着灼灼的光——

西北!

我要去西北!

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唯有阿娘,定不会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