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贺狗贼,你、你当年害了我的大郎,如今又来祸祸我们虞家!”
“我、我和你拼了!”
侯夫人看得分明,史贺就是来找茬的。
他说是与虞家同行,就是为了盯梢,就是为了趁机磋磨虞家人。
虞家上下,一堆妇孺。
大家从圣人的处罚旨意中看出端倪,知道圣人有意放虞家一马。
所以,虞家的女卷们才没有想着和离,继而保住年幼的几个孩子。
圣人确实没想把虞家赶尽杀绝,可还有个史贺啊。
这厮明明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陛下的任命,却以粮草、军械等等借口拖着不肯走。
非要等到虞家人被流放了,他才带着兵马赶了来。
他、他这是非要置虞家人于死地啊。
都不用任何人提醒,侯夫人就知道,在未来的路上,史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折腾虞家上下。
他都不用直接对着诸多男丁出手,只需时刻提醒尉迟校尉要“秉公执法”,用软刀子磨,也能生生把一众虞家儿郎活活磨死。
虞二、虞四以及虞彻等几个成年男子还好些,队列中,那些不足十岁的稚童,每天十几里的步行,就能把他们累死。
若是再遇到个风吹雨淋,孩子们得了风寒,荒郊野外、缺医少药的,也就只能活活等死!
别人也就罢了,自家小儿子和小孙女才十岁啊。
侯夫人根本不敢想象,流放的道路上,史贺这条毒蛇一直跟着,虞家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侯夫人自己反倒还好些,她有诰封,又是皇家宗室女,史贺总要顾忌一二。
可九郎和元娘呢?
一个是侯府正经的长房嫡子,是最纯正的继承人。
史贺要想断绝侯府的根基,肯定不会放过他。
元娘则是大郎唯一的嫡出骨血,当年史贺是何等的嫉妒大郎啊,不惜无耻的陷害。
大郎走了,元娘哪怕只是个小女郎,身体里也流淌着大郎的血。
侯夫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史贺可是头疯狗,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她心里恐惧、愤怒,便想要激怒史贺。
当然,也不纯粹是演戏,她是真的恨这条毒蛇。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她的大郎也不会死!
侯夫人举起两只手,疯了一般冲向了史贺。
“县君!县君!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啊!”
侯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侍妾赶忙拦住了她。
她们不是在救史贺,而是在帮自家夫人。
没看到史贺手里还拿着鞭子嘛。
万一这个男人疯起来,直接拿鞭子抽人该怎么办?
他们虞家已经败落了,史家却开始崛起。
侯夫人确实是县君,史贺或许不敢直接动手。
但,后头的路还长着呢,若是激怒了史贺,这老匹夫还不定怎么出阴招呢。
几个丫鬟大声喊着县君,一来是阻止侯夫人,二来也是提醒史贺——
我们夫人可是皇家宗室女,是正儿八经的县君!
果然,史贺在看到侯夫人爆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但,听到“县君”两个字的时候,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哼!”
史贺冷哼一声,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
握着鞭子的手用力收紧,手背上凸起了一条条的青筋。
他冷冷的看着侯夫人,“杨县君,没有证据的事儿,可不要乱说!”
“当年虞少将军战死边城,自是英勇无比,老夫也非常敬佩!”
“但,您要说虞少将军是我害死的,就有些血口喷人了!”
“虞少将军分明就是被残暴的北戎人杀死的,唉,那日我紧赶慢赶冲去边城救援,却还是慢了一步!”
“虞少将军战死在城头上,只剩下了半截,就那半截尸体上,还插着几十根的羽箭,取下来的箭头就有十几斤。”
“…真真惨烈啊,不过,虞少将军不愧是虞家的儿郎,果然没有辜负‘虞氏傲骨’之盛名!”
史贺装模作样的说着,言语间,似乎满都是对虞少将军的敬佩。
然而,在他说到“只剩下半截”的时候,侯夫人就一脸的惨白。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惨,但她那时刚刚怀了身孕,谁都不敢刺激她。
所以,直到现在,侯夫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到底有多惨。
她见到儿子的时候,只有一坛骨灰,并没有见到残缺的尸体。
这会儿从史贺的口中听到这些,她的心彷佛被人瞬间死死抓住,疼的她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啊”
侯夫人凄厉的惨叫着。
“史贺!”
“老匹夫!”
“狗贼尔敢?”
虞二等人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老贼,故意说这些做什么?
他分明就是要诛侯夫人的心哪。
就连站在一旁,不愿掺和虞、史两家恩怨的尉迟校尉,见到史贺这般做派,也是满脸的不赞同。
不管怎样,虞少将军都是为国捐躯,且死得这般悲壮,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史贺倒好,却拿这事儿来刺激虞少将军可怜的老母!
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更不用说,大家都是武将,即便做不到感同身受,也不能行这种下作之事啊。
“阿娘!”
何甜甜冲到侯夫人面前,艰难的从沉重的镣铐里伸出了手。
她握紧侯夫人的手,并用力点按着虎口等穴位。
疼痛唤醒了侯夫人,她没有直接昏厥过去。
“我的大郎!我的大郎啊!”
侯夫人凄厉的哭嚎起来。
不过,看到她哭出声,包括何甜甜在内,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哭出来就好!
至少不会郁结于心,再生出什么病症。
唯有史贺有些失望:啧,这个老妇,居然没有气死过去,真真便宜她了!
想他史贺好歹是堂堂骠骑将军,现任西北道行军副总管。
杨氏一个要被流放的犯妇居然还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哼,碍于她是宗室女,史贺不好直接动手。
他却也不想让这老妪好过。
不对不对,他可不是故意使坏,他这是做好事呢。
杨氏可是虞衡的亲娘,做母亲的不知道自己儿子是怎么死得,其实也挺可怜。
他这是在告知杨氏真相呢!
史贺撇了撇嘴,对于自己的行径,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十分得意。
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瘦小单薄的“虞礼”身上。
史贺先是一愣,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拿着鞭子指了指何甜甜:“小子,你就是那个什么真世子吧。”
“哦,不对,你们虞家早就不是什么永安侯了,又哪里来的世子?”
“哈哈,也是有趣,堂堂公侯府邸,居然会被个游侠儿算计了,连儿子都被掉了包!”
“啧啧,虞继幸亏死掉了,否则啊,听到这样的奇闻,也会生生被气死…”
史贺又开始拿着已逝的虞大将军开玩笑。
半点都没有“死者为大”的尊敬。
虞二等人又是忍不住一阵叫骂——
“史贺,你放肆!”
“老匹夫,我大兄也是你能轻易折辱的?”
“…狗贼,你还懂不懂规矩?知不知道什么是‘为逝者讳’?”
虞二几个兄弟把手里的镣铐抖得哗啦作响。
尉迟校尉见状,赶忙抽出横刀震慑,“肃静!肃静!
好不容易,尉迟校尉才把虞二几人压下去。
众人虽然不再吵闹,却都对着史贺怒目而视。
唯有何甜甜,她彷佛被吓到一般,呆愣愣的看着史贺。
史贺暗自得意:好个小崽子,被本将军的威武霸气吓到了吧。
就是虞二等人,也以为自家这个新认回来的小侄子没见过世面,被浑身凶煞的史贺吓到了。
虽然能够理解,但、到底觉得有些丢人。
好歹是虞家的儿郎,岂能这般的怂?
要知道,刚才几兄弟鼓噪的时候,就连平时最怂的虞三都躲在兄弟们后面大骂史贺是“老匹夫”。
“虞礼”作为大兄唯一的嫡出血脉,怎可如此?
“小子,被本骠骑的威势吓到了吧。哈哈,不怪你,我从尸山血海闯出来,见过的死人,比你小子见过的人还多——”
史贺无比得意,一边悠闲的甩着马鞭,一边冲着何甜甜笑谈。
那嚣张、得意的模样,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虞二等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虞彻、虞行等同辈的堂兄弟,则暗自气恼:
刚才还觉得这小子比虞衍强,没想到,真遇到了事儿,他竟如此的不堪!
“史骠骑说的没错,我养父是个游侠儿。他在侯府担任武功教习后,也没有断了跟那些江湖好友的联系。”、
“过去这些年,总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公孙家做客。”
何甜甜却说着似乎并不相干的话。
史贺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就是虞二等也不知道这个便宜侄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养父的诸多朋友中,便有一位擅长风水相面的术士。他见我聪明伶俐,便教了我几招。”
何甜甜勐地一指史贺,装腔作势的说道,“史骠骑,你与我虞家气场不和,非要与我们同行,将会有血光之灾!”
“噗嗤!”
史贺笑了,他以为虞继的儿子、虞衡的亲弟弟,还能说出什么傲骨铮铮的话。
没想到,竟是像个江湖骗子般胡说八道。
就是虞二等人,也有种无语、羞愤的感觉。
他们都是武人,讲究的是以实力征服对方。
用这种耍嘴皮子的方式,占个口头上的便宜,算个什么样子?
但,还不等史贺哈哈笑完,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嘶的一声惨叫,史贺座下的那匹马竟然惊了。
史贺慌忙控制缰绳,结果,却控制不住,马彷佛疯了一般,朝着官道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