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子来得快,走得也快,客栈转眼之间重又恢复了平静,但是藏在这份平静之下的是什么,就只有当事者自己知道了。
琉璃从外面进来,伸出三根手指。
柴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三根手指就是三个人,?五王子留下来监视他们的人。
柴晏坐下,伸长双腿,五王子派人盯着他们,当然也有人在盯着五王子。
盯着他们的只有三个人,盯着五王子的,呵呵,那就多了。
鞑剌王庭后宫之中,大妃之下,有四位夫人,?又因这四位夫人的寝宫居于后宫的东西南北四个院落,因此又有东西南北之分。
四位夫人之下便统称为美人,美人的品级是一样的,只有受宠或者不受宠之分。受宠的美人会惠及族人,至于那些不受宠又没有生下孩子的,甚至会被做为奖励赏赐出去。
四王子的生母便是美人,生母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东夫人却是他的姨母,他的外公是鞑剌最古老部落的首领,同时也是最早支持鞑剌王的人。
东夫人膝下没有儿子,只生了四个女儿,因此,东夫人把四王子视如己出。
此时,东夫人和四王子,?连同四王子的生母三个人坐在一起,四王子将亲信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姨母和母亲,?东夫人连连冷笑:“他去见的是汉人?呵呵,?我就知道,?那个汉女是有野心的。”
四王子笑着说道:“有野心又如何,父王身体健壮,他们若是真有野心,怕是还要等上二三十年。
东夫人声音冰冷:“二三十年?你不要忘了,那个汉女前脚来和亲,老王后脚就仙逝了。”
四王子的笑容没有了。
虽然祖父的死因,对外说是突发急病,可是这王庭里的人知道,各个部落的人也同样心里有数。
祖父是被父亲杀的!
父亲杀死了祖父,成了鞑剌的新王。
“他们敢吗?这里是鞑剌,不是大魏。”四王子的声音里,有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的恐惧。
东夫人横了他一眼,道:“你害怕了?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你父王有三十二个兄弟,至今还活着的,足足有二十个,可若是让那汉女的儿子做了大王,你们这些兄弟们,一个也别想留下来。”
四王子打了个激凌,心情却平静下来。
“儿子想去会会那几个汉人。”
东夫人摇头:“你不能去,我让你舅舅派人过去。”
南院。
南夫人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六王子,与只生了四位公主的东夫人不同,南夫人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即使死了几个,可还是有五个儿子活了下来。
鞑剌王的十七个儿子里,有五个是南夫人所生。
可惜这五个儿子里,如今成年的只有三个。
六王子与五王子同龄,两人只差了两个月。
“那三个汉人不能活着离开鞑剌,一定要让他们死。”南夫人的声音如同微风抚过花瓣,她用帕子抹抹嘴角,发出一声叹息。
“大妃若是知道那三人是孩儿派人杀的,会不会到父王那里告状?”六王子问道。
他从未和五王子硬碰硬过,这是第一次。
南夫人格格娇笑:“那就不让你父王去她那里吧。”
南夫人让娘家送来了两位姑娘,就住在她院里,因此,最近这些日子,大王都是宿在她这里,那个汉女想见大王,做梦!
夜半,柴晏看着倒在床前的两具尸体,一脸的嫌弃。
没办法,他现在只是随从,所以处理尸体的这种事,还要他亲自去做。
琥珀裹紧身上的小被子,簌簌发抖,七爷拖着尸体出去时,看他的那一眼,好可怕啊。
柴晏和琉璃,把两具尸体拖到走廊里,便头也不回地回屋了。
伙计哆哆嗦嗦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正想跑去问问掌柜的,这杀人的事可如何是好,斜次里忽然走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面无表情地扛起那两具尸体,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次日,四皇子和五皇子便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四皇子眯起眼睛,有刺客去杀那三名汉人?难道是舅舅派人去的?不会吧,姨母只是说见见这些汉人,可没有说要杀死他们啊。
五皇子却面沉似水,对阿木吼道:“把那两具尸体扔到老六面前!”
没错,他猜到了,这件事不会是老四干的,只能是老六!
母妃说过,这王庭之中,论起狠毒,没人比南夫人更狠。
可是两名刺客的尸体最终也没有被扔到六皇子面前,大妃派人阻止了!
五皇子也从盛怒中平静下来,如果他真的任性地去找老六算帐,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但是无论如何,那个叫曲静的汉人,必须尽快离开鞑剌。
京城,皇宫。
柴晏擅做主张,悄悄溜去鞑剌的消息,终于还是到了皇帝耳中。
行了,皇帝觉得他也要生病了。
皇后还病着,无论皇后的病是真病还是假病,只要这个消息传到皇后耳中,哪怕是假病,也要变成真病了。
“距离小七大婚的日子还有多少天?”皇帝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太子低头不去看父亲,他知道这个时候,父亲不会希望儿子们看出自己的无力和伤感。
“还有四十天。”太子说道。
按照原定计划,早在十天之前,柴晏就应该踏上返程了。
可是柴晏不但没有回来,反而跟着琥珀一起去了鞑剌。
“等他回来,儿子会教训他。”像以往很多次一样,这次太子主动说出了这句话。
“先让他大婚,大婚以后再教训。”皇帝挥挥手,示意太子退下去。
太子回到东宫,听到有女子的说笑声传来,原来是公主和端王妃来了。
谷谏
送走二人,太子妃指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衣裳,开心地对他说道;“这都是公主和端王妃送过来的,瞧瞧,这么小的衣裳居然也做得很别致。”
太子妃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最近她每天都要在御花园里走上一圈。太子把太子妃拉到身边,问道:“今天累吗?”
太子妃笑道:“妾身不累,不过妾身现在巴不得能累一点,免得自己再胖下去,到时不好生。”
太子心中愧疚,当年太子妃怀着柴浩时,他还能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他爬到树上,给她摘果子吃,果子还没有熟透,又酸又涩,她却吃得香甜。
后来柴浩出生,太子妃坐月子,小七跑过来要看大嫂,被婆子们挡在门外,小七坐在台阶上哭得稀里哗啦,一问才知道,他觉得有了小侄子,大家不喜欢他了,他变成了多余的人。
想到这里,太子的嘴角上扬,不知道小七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嗯,有机会一定要在他面前提一提。
笑容在太子嘴边凝住,太子妃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太子叹息:“小七不知道能不能在大婚之前赶回来。”
太子妃笑着安慰他:“今天妾身还和公主、端王妃说起这事呢,殿下放心吧,有二弟和三弟在,他一定不会错过时间的,再说,七弟早就盼着成亲了,他怕是在数着日子呢,又怎会赶不回来。”
太子可没有太子妃的淡定,他太了解小七了。
“你在宫里闲来无事,不如叫颜姑娘过来陪陪你,虽说她在待嫁,可也用不着她自己绣嫁妆,她会番语,你让她教教你。”
太子妃:她做了什么,让太子误解了,认为她也想学番语?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
不过,太子妃很快就明白太子的苦心了,太子不是真的让颜姑娘来教她学番语,而是让她提前安抚颜姑娘,万一小七不能及时赶回来,颜姑娘要做好准备,独自一个人成亲。
大婚的日子是不能改的,到了那一天,无论柴晏是否回来,也无论他是生是死,颜雪怀都要嫁进皇子府。
直到这一刻,太子妃才意识到,柴晏这一次可能真的很危险。
太子妃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是看着柴晏长大的,那时柴晏还不是皇子,因此,还没有成亲时,太子妃便把柴晏当成最小的弟弟看待,后来可能是受了太子的影响,她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看柴晏就像看自家大儿子一样了。
看到太子妃哭了,太子吓了一跳,他怎么忘了,太子妃怀着身孕,最是受不得惊吓。
太子妃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太矫情了,皇后也只是装病而已,她怎么就哭上了?
太子妃叫来内侍,让内侍去国公府走一趟,请颜大姑娘明日来东宫。
颜雪怀压根就不知道自家那个不省心的,这会儿跑到了鞑剌。
但是,在东宫陪太子妃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根本不用太子妃正式开口,颜雪怀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柴晏遇到危险了,而皇帝和太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帮不到他。
回到家里,李绮娘着急地问道:“我听说皇后身子不适,太子妃让你进宫,是不是去看望皇后了?”
颜雪怀觉得,还是不要把柴晏的事告诉李绮娘了,她娘会担心的。
她笑着说道:“皇后没有什么病,就是因为皇帝处罚皇子们的事,她不高兴了。”
李绮娘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抱怨起来:“孩子犯了错,做父亲的只是一味地禁足、罚银子,哪有这样管孩子的。”
颜雪怀连忙嘘了一声,李绮娘打住话头,这不是她能抱怨的。
她就是心疼女婿了,看京城里那些勋贵子弟们,三天两头出城打猎,过得好不潇洒,再看自家女婿,却被关在府里不能出来。
自家闺女在府里待嫁,都在变着花样想往外跑,更别说男孩子了。
她想做点柴晏看吃的送过去,可是齐慰知道了不让她去送,还说若是让御史们知道了,还会继续上折子。
李绮娘只能忍下来了。
颜雪怀瞒着李绮娘,可是却对齐慰说了实话。
齐慰恍然大悟,他就说今天早朝上,皇帝怎么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来是忧思过多,夜不成眠了。
“七殿下不是莽撞之人,他既然有此决定,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真若是因此耽误了婚期......”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可是齐慰是真的想要骂人了。
若是做亲家的不是皇室,大不了就换个日子,男方改不答应,大不了一拍两散,退亲便是了,自家闺女难道还愁退亲后嫁不出去吗?
让闺女孤零零嫁过去,这和民间那种抱着大公鸡拜堂的有何区别?
若是七皇子死了呢?
他决不会答应。
想到这里,齐慰下定决心,他对颜雪怀说道:“若是到了那日,七殿下不能回来,若是不想嫁过去,你也不是非嫁不可,总能有对策的。”
颜雪怀有些诧异,她真的没有想到齐慰会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在她看来,齐慰是随时能为皇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让他抗旨不嫁女儿,还不如杀了他。
不过,颜雪怀内心还是感动的。
她支持李绮娘嫁给齐慰,也只是因为齐慰对李绮娘不错,而且,齐慰是知道小满秘密的人。
颜雪怀从来没把齐慰当成自己的父亲,她也没有想过要让齐慰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颜雪怀笑了笑,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一定会赶回来成亲的,一定会!”
齐慰看着面前的少女,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回到海棠院,颜雪怀便跑到跨院里找周万千,周万千正在院子里练鞭子,一条长鞭甩得虎虎生风,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颜雪怀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小满放学回来,感觉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比如他姐,没有拽着他考单词,小满正想找莳萝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小厮跑了过来:“少爷,少爷,福生少爷回来了!”
福生被齐慰派出京城了,已经走了十几天,今天终于回来了。
小满跑过去时,没有见到福生,一问才知道,福生一回来,就和齐慰去了书房。
书房里,福生正在向齐慰报告齐缨的近况。
“这些日子,庄子里春耕,他在地头蹲着看,后来有几个孩子拉着他一起去挖野菜,他便跟着去了,我去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晒了很多野菜,我带回了一些,已经送到厨房了。只是我上次送过去的书,却像是没有翻动过,上面落了一层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