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回到工位,发现张志新正在等着他。
“老姚,不忙的话跟我出去一趟?”
因为邹伟的事儿,让姚远阴郁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刚好早上还没吃饭,要不张总做回东?”
“哈哈,灌汤包走着?”
正常销售外出,需要到前台填写拜访表,以方便邹伟的助理进行数据统计。
张志新算是异类,从来不傻乎乎的填这类表格。
但他发现,姚远竟然也很反常的没填。
“老姚,你不填那玩意了?”
“填?”
“填个屁!哈哈”两人异口同声大笑道。
张志新像是找到了同类的狒狒,激动道:“你早就该这么干了,谁不知道这东西对老销售来说就是个累赘。”
姚远对此不置可否。
销售员和管理者的分工并不同,工作内容自然也不一样。
填表是为了方便管理……
再说姚远也知道,别看张志新不在这上面填,其实包里的客户跟进表已经细到客户爱吃什么水果的程度。
大家都是老婊子,就别立那个牌坊……
到了早餐店,张志新东扯西扯了半天。
一会说他这次出差勾搭了甲方的女经理,一会说老邹背地里给他使坏下绊子……
姚远听得出来还有后话,但他现在不感兴趣。
好在有免费的灌汤包,他索性耐着性子听一会……
直到张志新口干舌燥,他还是不为所动。
十几个月的销冠率先按捺不住了:“老姚,我其实有个大事儿要跟你说……”
姚远赶紧摆手道:“大事儿?那你跟我说可没用,我这人向来办不了啥大事。”
张志新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
“总公司的消息,京城分公司这边打算扩充团队规模,新提拔个经理!”
“级别待遇都和邹伟一样……”
姚远心中了然,张志新这是打算往上走了。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他最近一年和海城总公司那边的频繁走动并不隐晦。
大家看在眼里不说破罢了。
“这种大事儿,你和我有个毛用?”
“有用,太有用了,新部门成立不得有老员工坐镇?跟我关系不错的老员工里面,就你老姚最符合标准。”
“我?你太抬举我了,我搞不定。”
姚远连忙摇了摇头,拾起筷子继续吃。
他现在哪有心情管别人的事儿?
张志新继续劝说:“底薪这个数,再加上4个点的提成。”
姚远余光扫了一眼,底薪从六千涨到了1万,提成也较之前涨了1个点……
这是下了血本啊……
可姚远还是摇了摇头。
张志新没想到姚远定力如此之强,有些急了:“是老邹给你下迷药了,还是我哪儿把你给得罪了?你总不会跟钱有仇吧?”
“实话跟你说了吧,签完手里这单,我打算离职了。”
张志新一脸惊诧:“离职?找好下家了?”
“没找,地地道道的裸辞。至于离职以后是旅行还是回老家,现在还没定。网上不都说嘛,人生该为自己活一次。”
姚远说完叹了口气,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没底气。
要不是那张催命符,他才不会说出这么潇洒的话。
张志新抓狂了:“老姚你是不是网络毒鸡汤喝多了?那玩意你得少看,对自己没好处,什么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短、生活那么无趣……都是矫情!扯淡!无病呻吟!”
“什么是世界?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生活?其实答案很简单,钱!”
“只要你有了钱……”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张志新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姚远根本插不上嘴。
等张志新口干舌燥,姚远这才站起身:“包子钱你付,我手里还有几个意向客户明天整理好发给你,都是比较优质的……”
“至于什么新部门的事儿,就算了吧。”
“诶……行吧……”
张志新心里清楚,自己绝对是劝不动姚远了。
别看姚远平时挺好说话,可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动。
出了早餐店,姚远去了趟医院。
癌症这事儿非比寻常,不能靠着一张检查单子就盲目定论。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再确认一下,哪怕误诊的概率只有0.0001%……
抽血、验尿、B超……
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然中午。
从医院出来,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姚远觉得有些晕。
看着医院里出来进去行色匆忙的人流,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艰难的调整呼吸,走到医院门口的台阶边缘处坐了下来。
耳边传来一阵吵杂……
“哥,爸的病情又恶化了,俺带来的钱根本不够……”
“嫩赶紧和家里人说,再张罗二十万……”
“对,二十万!”
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的中年汉子蹲在台阶上,满脸愁容的挂了电话。
姚远瞥了一眼中年汉子,眼窝深陷、满嘴水泡……
看来他最近休息很差,还很上火。
姚远掏出红塔山凑了过去,递给那汉子一根:“大哥,你家老爷子得的什么病?”
汉子警惕的看了姚远几眼:“嫩是干啥的,问这个干啥?”
姚远从兜里掏出化验的票据,咧嘴笑道:
“我也是过来检查的,怀疑是胰腺癌,寻思跟您打听打听相关的事儿。”
汉子的戒备心缓和了许多,接过了姚远的烟,叹气道:“你这小年轻怎么也得了癌?”
姚远苦笑着点头:“这事儿谁说的准啊,谁倒霉就让谁赶上呗!”
“嫩说的太对啦!倒霉啊!来这不到一个月,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万,大夫说想要稳住病情,还得二十万……”
汉子眉头紧锁心力憔悴的看着远处,姚远则看着他。
破旧的布衫,朴实的胶鞋……和这个吃人的大都市格格不入……
汉子又道:“……唉……俺们一家子都是黄土地里刨食儿的,这次就算没要了老头儿的命,也快要了俺们兄弟俩的命了……”
姚远不知道说点啥好,就像《药神》里说过的那样。
这世上其实只有一种病……
姚远勉强挤出笑容:“大哥,先不唠了,我得走了。”
他不敢再听下去了。
如果自己这次真的确诊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先是花光自己那10万块的积蓄,然后再拖垮自己的父母,最后把身边的亲戚也拉下水……
脑子里思索着这些问题,姚远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直到他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才恍然回神。
其中一个瘦成猴子的男人大声地嚷嚷着:“嘿,姑娘别怕,趁着警察还没来,眼睛一闭就完事儿了嘿。”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人在跟着笑。
另一个魁梧的东北汉子显然气得不轻,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骂道:“你麻痹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人家姑娘真跳了咋办?”
瘦猴子显然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双方战力,没敢针锋相对,小声嘀咕着:“不跳那还上去干嘛?浪费大家时间……”
东北汉子圆眼一瞪就要出手,却被一旁的媳妇儿狠掐了一把:“你少管闲事!”
姚远听着这些人的对话,茫然的看向楼顶,只见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女孩儿正低头坐在楼体边缘。
跳楼嘛?
她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和世界告别。
姚远怔怔的看着楼顶。
跳楼……死亡……癌症……也是死亡……
他决定去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