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赦行色匆匆的走了, 钟宛看着郁赦的背影,忍笑忍了好久。
行吧,一旬一次……比牛郎织女好一点。
钟宛慢慢的往回走, 等他再绕回去的时候, 宣璟他们已经被请去了别处,之后钟宛注意躲避, 没再同这些人碰上。
宣璟找自己到底是作甚?
钟宛揣着林思的纸团心里不安,三七之后,让人叫了林思来,可一连两日林思都没过来,钟宛调度自己在京中的人手暗暗查探,还没查出个收尾来时林思就来了。
林思照旧是入了夜才进的府,钟宛见他脸色如常, 稍稍放下心,两人进了内室,钟宛给林思倒了一盏茶。
林思忙起身双手接着, 他放下茶盏, 比划:上次来这边, 我没藏好行踪,被四殿下发现了。
钟宛脸色一变,不等他说话, 林思忙又比划道:主人交代, 让我将郁小王爷的事瞒下来, 我无法,就顺水推舟同四殿下说, 五殿下那边的消息是被主人你扣下了, 我来索要消息无果, 所以才了有那一趟,所以郁小王爷的事才无功而返。”
钟宛失笑:“我说呢,宣璟好好的找我做什么。”
林思满脸歉疚,打手语:是我不小心,把主人你牵扯进来了。
“无妨,宣璟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事,再说我也不怕他。”宣璟虽和郁赦势同水火,但和钟宛却有几分不打不成交的情谊,两人虽多年未见,但轻易不会真的闹僵,钟宛不甚在意,“上次我心急去找郁赦,有正事忘了跟你说,正巧跟你一起交代了。”
钟宛顿了片刻,“自我来京中,几次听你同我说起郁赦的身世,都是宣琼那边查到了什么,你们跟着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林思不解,点头。
“到底是你们跟在宣琼后面路好走,还是……”钟宛沉吟片刻,问,“还是宣琼想让你们知道什么,就让你们知道什么?”
林思脸色微变。
林思思忖片刻后打手语:“五殿下不一定布的出这样的局。”
“我没说他。”钟宛莞尔,“宣璟是个废物不假,但废物身边多少会有几个聪明人吧?我之前不觉得什么,又被郁赦占了心思顾虑不到,但是次数多了,总觉得身后有只手在推着我走,让我有些心烦了。”
林思蹙眉,比划:主人是怀疑有人在拿四殿下做刀?
钟宛不确定:“到底谁是刀现在还说不好,可能是宣璟,可能是你,也可能是……郁赦。”
“三皇子没了,宣琼和宣璟现在都想让对方同郁赦鹬蚌相争,你们一直跟在宣琼后面,这事儿不太对。”钟宛眉头紧锁,“郁赦的身世是争储的一个关窍,谁都想知道,所以只消把这事儿抛出来,宣璟宣琼都会老老实实的跟着走……太被动了。”
林思面露难色,比划:毕竟事关太子之位,四殿下一听说郁小王爷的事,就是这样在意,劝不了的。
钟宛抿了抿嘴唇,“不单是他,就是我也……”
林思迟疑,打手语:主人要如何?你也要查?
林思心中一动,皱眉比划:还是,要灭口?
钟宛被说中心事,笑了。
宣璟宣琼查郁赦,是要把陈年往事翻个明白,而钟宛则是想把过往痕迹擦个一干二净。
对钟宛来说,郁赦是谁的儿子都一样。
钟宛道:“放心,我总不会去害宣璟就是了……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一直在推着我走路。”
钟宛看向林思,将他之前的顾虑说了,又道:“你们就没奇怪过吗?这些隐秘的事,为什么郁赦那么小就全都知道了?”
林思茫然。
钟宛闹心,就宣璟这个脑子……可怎么跟宣琼郁赦争。
钟宛轻声道:“郁赦知道内情后一时接受不住是一回事,那他之后的种种作为,会不会也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我托郁王府别院的冯管家,请他帮我往前追溯郁赦第一次碰到寒食散的情形。”钟宛顿了下,压下心头悸动,“冯管家说,郁赦第一次知道那种东西,是在宣璟府上。”
林思一愣,忙摇头,比划:四殿下绝没吃过那东西!
“他当然没吃过。”钟宛眼中闪过一抹郁色,“是他府上一个下人,有一日神情恍惚的撞在了郁赦身前,那人神情有异,眼神飘渺,郁赦看了疑惑,问了旁人,旁人同他解释了,后来……郁赦就开始服用寒食散。”
林思迟疑片刻,比划:主人,恕我直言,郁小王爷自己不想吃的话,没人逼得了他。
钟宛知道这笔账算不到宣璟头上,但还是道:“但若是明知他心中憋闷,故意同他说,吃了寒石散可暂忘忧愁呢?郁赦不会不知道那东西的毒性,但他自己想死是一回事,旁人给他递刀子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思无言,比划:我不敢保证,但四殿下行事直率,怕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我没说是宣璟做的。”钟宛沉声道,“那次冯管家为了留我在京中,同我说,郁赦曾去宣琼府上看艺人御蛇,明知那蛇有毒,却仍拿了一只在手里摆弄,被那蛇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钟宛看向林思,“我当时没多想,但现在细想起来觉得十分奇怪,那艺人是有多大的胆子,敢把有毒的蛇放到这些皇子龙孙的面前来摆弄?”
林思迟疑:那是五殿下……授意的?
“我记得冯管家当时说,事后宣琼被皇帝怒斥。”钟宛垂眸,“陈年旧事,查不彻底,早就说不清了……”
林思想了下,比划:郁小王爷自己若一心求死,就必然有无数人会帮他,毕竟……
毕竟他挡了不少人的路。
“我明白,但还是会迁怒……”钟宛又道,“这些就算了,我现在只想揪出那个推波助澜的人,林思,我想先从宣琼身上下手。”
钟宛慢慢道:“我不想再跟在宣琼后面吃他剩的了。”
林思心里难受,打手语:你是必定要搀和进来了,是不是?
钟宛一笑:“不是我要搀和,是……算了,说不清。”
“我在宣琼府上也有些人,试试吧。”钟宛道,“反正同他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也不怕什么了……我想先把那几个曾在皇陵中侍奉过的人弄出来。”
林思心里一惊,比划:如何弄出来?
“借刀杀人,我有办法。”钟宛垂眸,低声道,“……你说,史老太傅,会不会知道这些事?”
林思不懂钟宛怎么提起史今来了,怔了下,打手语:按年岁算,可能是知道,但老太傅走了这么多年了,主人如何问?
“老太傅走之前,曾给我寄过几封信,留了些人给我。”钟宛自嘲一笑,“我不争气,老太傅怕我日后再受到什么牵连,留了些人给我保命用的,但既然是太傅的人……就有可能知道些旧事。”
钟宛深吸一口气:“宣琼这边的消息太少,也不可全信,老太傅这边,大概有些别的东西能让我知道。”
“不让宣璟从宣琼那边偷消息大概不可能,但你提醒他一句,可以听,但别全信。”钟宛语气飞快,“有人想把宣璟当刀子用,但谁能确定没人想拿宣琼当刀子使?”
林思比划:主人,若来日你得了郁小王爷的信任……
钟宛失笑:“那就能省一些麻烦了。”
林思继续比划:将来若有万一,也请主人保四殿下一命。
钟宛一笑,“好。”
隔日,称病在家的宣从心心情不错,命人做了些黔安当地的茶点,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钟宛刚刚联络了史老太傅的人,一回府看见了一桌子精致茶点,笑了:“怎么想起做这个来了?”
“宣瑜想大哥想家了,昨天背着人偷偷哭来着。”宣从心很看不上兄弟哭啼啼的样子,但嘴硬心软,“我想做点黔安的吃食……哄他高兴。”
钟宛一笑:“哄高兴了吗?”
宣从心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怕你也想家了,做了许多,这些是你的。”
钟宛笑了下,没说黔安并不是我的家,他坐下来,十分捧场的挨个吃了一遍,称赞:“往常也不觉得,几个月没吃,竟真觉得好吃了。”
钟宛边吃边道:“我能捡些出来送人吗?”
宣从心嘴角微微挑起,“送小嫂嫂吗?”
钟宛笑而不语,男女之事,宣从心不好意思多问什么,转头亲自挑拣了一盒精致的出来,让人送到了钟宛院里。
钟宛让人送去了郁王府别院,不过两个时辰,又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钟宛蹙眉,郁赦这是……不肯吃自己送的东西吗?
是他太谨慎,还是没法信任自己?
送食盒回来的家将十分高大,钟宛总觉得他有点眼熟,钟宛迟疑道:“郁小王爷不要吗?”
“钟少爷别多心。”家将双手把食盒放在桌上,后退两步,躬身道,“我们世子说,十日之期未到,钟少爷不可擅自同世子走动。”
钟宛:“……”
他都忘了那个“一旬可以来一次”的事了,郁赦竟不是在玩笑?
钟宛哑口无言,“这就只是盒点心……”
家将根本不懂是怎么回事,只是鹦鹉学舌,声音洪亮:“那也不成!规矩就是规矩!”
钟宛被气的目眩,抖着手拿起茶盏喝了两口。
家将又道:“但我们世子看到这食盒,心里大概还是欣慰的,所以还说,钟少爷若今后表现好,他或许会将一旬一次,改成九日一次。”
钟宛:“……”
郁小王爷还真是赏罚分明。
家将严谨道:“东西还请少爷收好,少爷也别沮丧,我特意问过世子了,世子说,只消再过五日,少爷就能把这食盒送去了。”
钟宛无力道:“等不了五日,再过一天这些点心就坏了。”
家将愣了下,“但规矩……就是这样定的!少爷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钟宛摇头:“我,无话可说。”
家将单膝跪地,起身走了。
钟宛看着被退回来的食盒,久久无言。
自己殚精竭虑,日日替郁赦忧心,但郁赦整日都在做什么?!
先不说这个,郁赦将来要是娶郁小王妃,也会这样和自己的王妃这样约法三章吗?
大婚之夜,脸色阴沉的给自己的王妃定规矩:每隔十日,你可以来我床上躺一躺,其余的,你休要多想!
成婚十年后,郁王妃表现若是好,郁赦或许会格外开恩:以后每隔七日,你可以见我一面。
成婚满二十年后,郁王妃或许就有那个荣幸可以牵一下郁赦的手了。
成婚满三十年后,郁赦终于能接受彼此亲一下了。
钟宛以前只是听说过有人于情事上有些慢热,但万万没想到,还有慢成郁赦这样的!
按这个进度算,若三十年才只能亲一次的话,那……那……
那种事呢?!
郁赦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在垂垂暮年时,郁王妃披荆斩棘,通过了郁赦几十年的层层考验,闯过了九九八十一关,终于取得了郁赦的信任,可以同他……
这真是用尽自己一生,去考验一个人了。
钟宛万念俱灰,对郁赦来说,也许那顶顶亲密的事,是一生只能做一次的?
一生一世,只日一次。
钟宛身形恍惚的打开食盒,咬了一口点心,喃喃:“郁小王爷对他自己的头一次,可真是太看重了……”